第5章 金蝉脱壳(1 / 1)

咸腥的海风糊在脸上,黏糊糊的,甩都甩不脱,跟眼前的烂摊子一个德行。

陆骁的声音又冷又硬。

“王大海的人马上就到,封村前必须走。”

顾言之整个人都炸了,噌地蹿到林知夏跟前,脸上一片惨白,嗓子吊得又尖又细,一开口就破了音。

“不行!”

“不能走!”

“得去找王书记!必须把事情说清楚,组织上肯定会给咱们做主的!”

林知夏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这份蠢劲儿,正好还能派上用场。

“好啊。”

她声音不高,却一下子就镇住了场面。

“你现在就回知青点,把所有人都喊起来,闹,闹得越大越好。”

“就说王强带人抢劫,还把你给打了,把村里的注意力全引过去。”

顾言之眼里迸出光来,像是当场活了过来,忙不迭地点头。

“对,对!我这就去!”

这差事简直是救他于水火,既能脱身,又能落个受害者的名头。

他转身就跌跌撞撞地往村里跑,像是后头有鬼在追。

可跑出去没几步,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他猛地回了下头。

就这一眼。

月光底下,林知夏正低着头,从怀里掏出一方洗得发白的旧手帕,一点一点地,擦拭着陆骁虎口上往外渗的血珠子。

那动作轻柔得过分,她的世界里,好像就只剩下那道小小的伤口。

而陆骁,那个刚才还一身煞气的男人,此刻却垂着眼,一动不动地由着她摆弄。

他的视线死死地钉在她微颤的指尖上,是顾言之从未见过的专注。

那份专注里,还搅和着一些他压根看不懂的东西。

这一幕,化作无数烧红的针,一根根全扎进了他眼珠子里,烫得他直哆嗦。

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刚才推开的,是一筐鲍鱼?

是一次玩命的买卖?

不,是那个在黑地里,唯一肯拉他一把的姑娘。

一股子酸悔猛地冲上喉咙,呛得他心口抽着疼。

他豁地扭回头,玩了命地往前跑。

再不跑,他怕自己会活活憋死在那儿。

不是死在王大海手里,是被心里那点见不得光的悔和恨给活活溺死。

村子那头很快就传来了顾言之的哭喊,中间还夹着几声狗叫。

陆骁手脚麻利地收拾烂摊子。

他拖着那几个还在哼哼的混子,全塞进一处礁石缝里。

又撕下自己的外套,三两下把王强的嘴堵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些,他走到那筐鲍鱼跟前,腰背一沉,闷哼一声,上百斤的筐子就这么稳稳上了他宽厚的背。

“走后山。”

他丢下三个字,带着林知夏,拐进了更深的黑暗里。

后山压根就没路。

脚下全是陡坡和碎石,裤腿早被荆棘划得稀烂,一不留神就可能踩空。

林知夏的力气早就耗干了,全凭一口气吊着。

下一个陡坡,她脚底一滑,整个人都滚了下去。

膝盖结结实实地磕在石头上,疼得她眼前金星乱冒。

走在前面的陆骁步子一顿。

他把那沉重的背篓卸在地上,没吭声,几步走到她面前,背对着她,半蹲下身子。

他拍了拍自己宽阔的后背。

林知夏僵住了。

黑暗里,他的背宽厚坚实,透着一股让人踏实的力量。

她不是矫情的人。

咬咬牙,没犹豫,她伏了上去。

陆骁的身子只往下沉了半分,便稳住了,轻轻松松地将她背了起来。

他甚至单手拎起了那筐鲍鱼,脚下却走得又快又稳。

林知夏的脸颊贴在他被汗浸透的衬衫上。

粗糙的布料磨得皮肤发疼,底下却传来一阵滚烫。

她能清楚地探到他背上贲张的肌肉,每一块都绷得死紧,隔着布料把一股蛮横的力量传过来。

还有他的心跳。

咚。

咚。

咚。

那沉闷有力的心跳透过他的背,传到她的胸口,一下,又一下,把她所有的惊惶和疲惫都给震散了。

她鼻尖一酸,脸也烧得厉害。

天蒙蒙亮时,两人总算走出了那片荒山。

进了县城,街上有了行人,空气里飘着煤炉子和早点的味道,总算有了点人间的烟火气。

两人找了个僻静的墙角,稍微收拾了一下。

陆骁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全是泥点子。

林知夏也没好到哪儿去,两人都灰头土脸的。

第一站,县里最大的国营饭店,东风楼。

门脸气派,朱漆大门配着锃亮的玻璃窗。

林知夏让陆骁在外头等着,自己提了两只最大的鲍鱼,从侧门溜进了后厨。

一个穿白大褂的采购员正蹲着择菜,闻声抬头,斜着眼打量她。

“干啥的?”

林知夏把鲍鱼递过去,脸上堆起笑。

“师傅,刚捞上来的野鲍鱼,顶好的货,您给掌掌眼?”

那采购员捏起一只,翻来覆去地看,撇了撇嘴,眼里的不屑都快溢出来了。

“介绍信。”

“水产公司的票。”

他蹦出几个词。

林知夏只能摇头。

采购员一脸嫌恶地把鲍鱼丢回她筐里,挥了挥手,像是赶什么脏东西。

“哪来的野路子,什么都没有就敢往国营饭店闯?赶紧走赶紧走!投机倒把,别来害人!”

林知夏被一把推出门,踉跄了两步才站稳,碰了一鼻子灰。

接下来,副食品商店,供销社。

结果全都一样,没介绍信,没票据,谁也不敢收这来路不明的东西。

日头越升越高,晒得后脖颈子发烫,街上人来人往。

这筐鲍鱼,是娘的救命钱。

可现在,它就是个烫手山芋,是个见不得光的祸害。

林知夏的心,也跟着那筐鲍鱼,一点一点往下坠,沉得没有底。

陆骁一直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看着她紧锁的眉头,看着她眼里那点光,正一点一点地暗下去。

他胸口闷得发慌。

过了好一会儿,他开了口,声音有些干涩。

“跟我来。”

“有个人,他兴许会收。”

“不过那个地方……不好进。”

陆骁带着林知夏,七拐八绕,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

巷子尽头,是一座气派的青砖大院。

高墙深院,门口蹲着两个石狮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县纺织厂厂长,谢家。

陆骁跟门口的警卫低声说了几句,只说红礁村来的,有海货给谢家小少爷补身子。

没一会儿,一个穿中山装的管家出来,领他们进了后院。

院里搭着葡萄藤,绿荫沉沉。

藤椅上,歪着个年轻人,正闭目养神。

他穿着件滑亮的真丝衬衫,脸色是一种不见光的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手里,不紧不慢地盘着一对玉胆。

听到脚步声,他才懒洋洋地掀开眼皮。

一双狭长的凤眼,眼尾微挑。

人瞧着病恹恹的,那眼神却能往人骨头缝里钻。

管家把鲍鱼呈上去。

谢景行只扫了一眼,就慢悠悠地开了口。

“龙涎礁的皱纹盘鲍,这螺纹,年头不短。”

“东西不错。”

一句话,就把来路和成色点得明明白白,是个行家。

说完,他的视线从鲍鱼上挪开,落在了林知夏身上。

那目光毫不遮掩,从她沾了泥的裤脚,一路往上,最后停在她那张倔强又干净的脸上。

“可谢家,从来不缺送东西上门的人。”

他把玩着手里的玉胆,声音不高,却让院里的空气都凉了三分。

“说个我非买不可的由头来听听。”

陆骁眉头一皱,下意识往前站了半步,高大的身影正好把林知夏护在后面。

他刚要开口。

林知夏却伸出手,轻轻拽了下他的衣角。

她从陆骁身后走出来,直直迎上谢景行探究的视线,脸上没什么表情。

“谢少爷,这不是送礼,是做买卖。”

“你需要它补身子,我需要钱救命。”

“这是眼下县城里,你能找到的最新鲜、成色最好的野鲍鱼。”

“错过这筐,下一批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谢景行那双懒散的凤眼微微眯起,眼底第一次透出点真切的兴味,不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打量。

他笑了。

笑意很浅,他一笑,那股子压人的劲儿才算散了。

“好。”

他一锤定音。

“我买了,市价双倍。”

林知夏心头一松,刚要开口。

谢景行的话锋却又转了回来。

“不过,我有个条件。”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钉在林知夏的脸上。

“你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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