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倾芜回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微微颔首,面带微笑,语气疏离客气,“无碍,多谢公子关心。”
小安时嘟着嘴,刚刚丢了糖画,现在葫芦串也差点丢了,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宋倾芜蹲下轻哄,“前面有软酪,姑姑带你去买。”
小安时的眉眼瞬时漾开,“嗯,安时最爱姑姑。”
她温柔的轻抚安时的额角,随即起身,对着苏子澈点头示意,而后便带着男孩朝着软酪的摊位走去。
心忽然有一瞬间的抽痛,那有七分相似背影,已足以让他失控,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么,竟希望是她。
可如果她真的还活着,绝不会如此平静的对自己微笑,她只会想要将他碎尸万段,那埋藏在内心里不敢触碰的角落,此刻如同潮水般奔涌而来,一发不可收拾。
不,他不后悔。
他一遍遍的在心里默念着,像是要把这句话铭刻进自己的灵魂里一样,只是并未意识到,那紧握的指尖,已狠狠的刺进自己的掌心。
“走吧!”终是强迫自己挪开了目光。
宋倾芜轻瞥那转身的背影,眉眼染上寒意,眼神异常锐利。
“主上……”侍女察觉到异常,顺着她的视线同样瞥了眼男子的方向,瞬间进入戒备状态。
“无事。”收回目光,又变为平日里清冷无波的模样。
山下确实热闹,平日阁中清冷,侍女们也难得有机会出来,宋倾芜便在镇上的客栈住下,让侍女们带着安时四处游玩。
她也数年未曾下山,眼前的一切显得既熟悉又陌生。
只是偶尔感觉有人在跟踪窥探她,虽然极隐蔽,但无法逃脱她的眼。
逛了许久,从前三哥最爱带她去买胭脂和漂亮衣服,不知不觉便进了一家成衣铺。
掌柜的是一位极有眼光的中年男子,见进来的是一位如此貌美的姑娘,怔了半晌,随后迅速上前招待,挑了几件说是极合适她。
随手放在身前比了比,确实极衬身段,随即便让掌柜包了起来,拿出金锭,正欲结账时,掌柜说道,“姑娘的衣服,已经有人结过账了,这,我不能再收了……”
她不觉讶然,又似想到什么,随后将金锭丢在柜台,“就当是我给的赏钱。”
掌柜欣喜不已,她随即转身离去。
戏台上,歌声清丽婉转,她托着脑袋无甚兴趣的听着,似打发着时间般,周围总是投来或明或暗的目光,可她周身那般清冷的气质却无一人敢上前搭讪。
一曲闭,熟悉的乐声再次想起,竟是凤难曲,忽然想起从前在醉月楼里,林若楠羞辱苏子澈,她替他出头那一幕。
“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男子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她抬眸,“你家公子?”
男子恭敬有礼,虎口厚厚的茧不难看出常年习武,顺着他手的方向瞧过去,正是昨夜的男子。
宋倾芜的目光掠过那恭敬垂首的男子,落在他所指的方向——苏子澈凭栏而坐,手中把玩着一只青瓷杯,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下方熙攘的街道,却又恰好能将她所在的位置纳入眼底。
见她望来,他微微侧首,唇角噙着一抹温和得体的浅笑,隔空举杯示意,姿态从容,带着一种上位者天然的、却又刻意收敛了几分锋芒的邀请意味。
“姑娘?”男子见她未动,又轻声提醒。
宋倾芜收回目光,眼底的寒意如薄冰般迅速消融,重新覆上那层恰到好处的、略带一丝兴味的清浅笑意,仿佛只是对陌生人的善意邀约感到些许好奇。
“有劳。”声音平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男子躬身引路,穿过戏台前喧闹的人群,步入那间名为“浮云涧”的茶楼。
茶楼内布置清雅,檀香袅袅,与外面的市井喧嚣仿佛隔开两个世界。
踏上二楼,视野豁然开朗。苏子澈已起身,立于雅座旁,一身玄色锦袍衬得身姿挺拔,贵气天成。
在她走近时,他微微欠身,动作优雅而尊重。
“扰了姑娘听曲的兴致,是在下唐突了。”
苏子澈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真诚。
“只是方才见姑娘凝神,似对那《凤难曲》别有一番感触?此曲……颇有渊源,能在此处听闻,已是意外之喜。”
宋倾芜步履从容,在他对面落座,姿态娴雅,裙裾无声铺开,目光平静地扫过桌上精致的茶具和刚沏好的碧螺春,茶汤清澈,氤氲着淡雅的香气。
她执起茶杯,指尖莹白,动作舒缓而优美。
“公子言重了。”她微微抬眸,迎上他的视线,唇角那抹清浅的笑意未曾褪去。
“不过是些旧曲,勾起了些许……模糊的思绪罢了。倒是这茶楼,闹中取静,公子选了个好地方。”
他目光微沉,转瞬又恢复平静,将一盘糕点递到她旁边,“这里的榛子酥味道一绝,姑娘不妨尝一尝。”
那是她曾经的最爱。
宋倾芜唇角漾起笑,“多谢公子好意,只是,我素来不喜甜食。”
“是吗?”他的声音不自觉低了。
“是苏某考虑不周。”话音里也好似带着一抹自嘲。
“公子一片好意,又是赠我衣裳,又是请我喝茶,不知,公子意欲何为。”直白的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他不禁淡笑,“姑娘如何知晓,是在下所赠。”
“这并不难猜!”
一瞬间,室内寂静无声,他垂下眸,眼神里染上了一抹难以言喻的情绪,他似放弃了挣扎。
“姑娘的背影,极似一位故人。”
“一位……我再也不得见的故人。”
室内再次陷入沉寂,窗外的风,将檐角的风铃吹得叮咚作响,那清脆又带着一丝寂寥的声音,仿佛敲在人心上。
“我并无意冒犯,只是……”话并未说完,只余一声低叹。
宋倾芜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此刻竟似盛满了温和的、感同身受的理解。
“公子,”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叹息,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故人若知晓公子如此重情重义,即便……相隔万里,杳无音讯,想必……亦会感念公子这份时时挂怀的赤诚之心。”
感念?不,对他,她只余无尽的恨意。
“但愿吧……”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她再次拿起杯,清啜一口后放下。
“多谢公子相邀,倾芜还有事在身,不便多留,先告辞了。”
苏子澈抬眸凝视着她,眼神却似穿透她看向别处。
“但愿日后还能有机会邀姑娘共饮。”
她淡笑,“有缘自会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