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点半,手机闹钟没响我就醒了。
窗帘缝里漏进来的光刚好照在男友的后颈上,三颗痣陷在枕套磨出的毛球里。
他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众包软件的页面停留在“待接单”界面,顶部的进度条显示已完成实名认证。
我轻手轻脚地爬起来,踩在凉席上的瞬间打了个哆嗦。
地板上还堆着昨晚没收拾的空啤酒罐,踢到脚边时发出的碰撞声,让他翻了个身。
“醒了?”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眼睛没睁开就去摸手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单。”
我趿拉着拖鞋凑到窗边,把窗帘往旁边拽了拽。
灰蓝色的天正在转亮,楼下的早点摊已经支起了帆布棚,蒸汽裹着葱花味飘上来,钻进纱窗的缝隙。
“刚六点多,急什么。”
话没说完,他的手机突然短促地“叮咚”一声,屏幕上跳出条新通知。
“有了。”
他猛地坐起来。
我凑过去看,订单详情页上写着国贸写字楼 28层,两杯冰美式,要求八点前送达,配送费十七块五。
“就这个,”他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离得不远,还能赶回来吃早饭。”
我去厨房翻出袋全麦面包,用平底锅烤得边缘发焦,抹了层花生酱递给他。
他叼着面包片穿裤子,皮带扣“咔嗒”扣错了孔,又笨手笨脚地解开重系。
“咖啡杯容易洒,”我把准备好的保温箱里的防震垫铺好,“等会儿取餐时让店员多套个袋子。”
七点整,我们站在了取餐口。
出来时,发现单车车座被露水打湿了,我从帆布包里翻出张纸巾擦了擦,纸巾上立刻洇出片深色的水迹。
他跨上车试了试,车把晃了两下,差点撞上路牙子。
“导航开了吗?”
他扭头问我,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脑门上。
“开了。”我坐上车,把手机架在车把的支架上,屏幕上三条路线像蚯蚓似的扭动。
“走东边这条,穿两个胡同能近点。”
他盯着屏幕点头,车把突然往左边偏了偏,差点蹭到卖豆腐脑的三轮车。
老板举着长勺喊:“慢点骑!大清早的!”
穿过第一个胡同时,墙根下的野猫突然窜出来,吓得我赶紧攥住他的衣角。
他哧笑一声:“胆小鬼。”
话音刚落,车轱辘碾过块松动的石板,震得我手里的手机差点掉下去。
“看路!”
我拍了下他的后背。
导航突然“吱呀”一声卡了壳,屏幕定格在“前方 50米左转”的界面。
“坏了,”他把车停在棵老槐树下,树干上钉着块歪歪扭扭的路牌,“这破导航又犯病。”
我跳下车去问路边遛鸟的大爷,大爷嘬着牙花子说:“往前直走,第三个门脸右转,别信那破机器。”
重新上路时,手机屏幕还黑着。
他凭着记忆往前骑,路过个废品站时,老板娘探出头喊:“小周,大清早的,干啥去啊?”
他应了声,车把往右边拐时,我看见废品堆里有个粉色的儿童车,车轮还能转。
“上次路过见过这孩子,”我扯了扯他的袖子,“就住在前面那栋楼。”
七点四十,终于看见国贸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在晨光里闪得人睁不开眼。
可到了楼下才发现,门口的旋转门还没启动,穿制服的保安正拿着测温枪在门口踱步。
“外卖只能走货梯,”保安朝西边努努嘴,“从停车场绕过去。”
货梯间的灯忽明忽暗,角落里堆着拖把和水桶,一股消毒水味钻进鼻子。
电梯门开时,里面的保洁阿姨正弯腰擦地,看见我们赶紧把桶往旁边挪了挪,肥皂水溅到我的帆布鞋上,留下片白沫。
“去几楼?”
阿姨直起身问,围裙上别着的塑料花掉了片花瓣。
“二十八楼。”
他按了数字键,电梯上升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我盯着跳动的数字,听见他的呼吸声有点急,大概是怕超时。
电梯在十八楼停了下,进来个穿西装的男人,手里的公文包蹭到我们的保温箱,他立刻往旁边让了让。
出电梯时,走廊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地毯厚得像踩在棉花上,每扇门上的公司名都是烫金的,在顶灯下发亮。
“2807,”我数着门牌号,“应该是这间。”
他用力敲门。
开门的是个年轻女孩,眼眶下面有点发黑,大概是熬了夜。
“谢谢,”她接过咖啡时,我瞥见她桌上的文件,边角卷得像朵花,“麻烦你们了。”
“没事。”
他说得有点急,转身往电梯口走时,差点撞到走廊的绿植。
回到楼下,太阳已经升到楼顶。
他把车停在花坛边,从保温箱里翻出半瓶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
我掏出面包递给他,他咬了一大口,面包渣掉在衣襟上。
“下单一小时才赚十七块五,”他含混地说,嘴角沾着点芝麻,“还不够买两杯豆浆。”
我伸手替他擦掉芝麻,指尖碰到他下巴的胡茬,扎得有点痒。
“但比在家躺着强,”我把面包纸塞进垃圾袋,“至少看见老槐树开花了,这就是我们的约会方式啊!”
他没抬头,含糊地应了一声,嘴角沾着点饭粒。
我伸手替他擦掉时,指尖碰到他下巴的胡茬,像摸到砂纸的边角。
垃圾袋里的啤酒罐又被他踢了一脚,滚到单车车底下,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手机突然亮了下,新的订单提示弹了出来。
他凑过去看了眼,突然笑出声:“巧了,送蛋糕到咱们上次去亲戚家串门的那个小区。”
我接过手机,屏幕上的地址确实眼熟——就是那个有滑梯的小区,上次还看见个穿红裙子的小姑娘在那儿玩。
“走吧!”他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