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炸开,刺痛感让俞小诺猛地闭眼。耳朵里嗡嗡作响,医院的消毒水味道还很浓,舌根下却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气,是血的味道。她重重地喘了一口气,身体底下是冰凉的丝绸,脸颊贴着厚厚的地毯,混浊的空气里塞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廉价香水味。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头还晕着。爆炸的冲击感还残留在骨子里。本能地握紧拳头,指关节发白,手心里还攥着东西。摊开掌心,是那张从停尸房带出来的便利店小票,边缘沾着深褐色的血渍,已经干硬发黑了。这是医院副本唯一跟她出来的纪念品。
视野聚焦。一间宽敞到离谱的更衣室。巨大的镀金落地镜几乎占满了一整面墙,华丽的水晶吊灯垂下来,光线黯淡惨白。香水的甜腻、地毯积攒的陈腐气,还有一种近乎金属锈蚀的腥味,混在一起,沉甸甸地压着她的胸口。房间静得可怕。
目光被衣架上那件婚纱抓住。象牙白,款式繁复华丽,但很旧了。层层叠叠的裙摆上,大片暗红的污渍格外刺眼。那污渍不像果汁酒水,更像凝固发黑的血迹。穿着婚纱的是一个没有脸的假人模特。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假人的塑料脖子上,一道粗糙狰狞的黑色缝合线像蜈蚣一样从下巴蜿蜒到锁骨,好像头曾被硬生生扯下来又勉强缝回去。
模特手腕上挂着一个塑料吊牌,鲜亮的橙色,上面印着:“VIP特供·7天无理由退换·红月亮婚庆”。红月亮?!俞小诺的心猛地一沉。这个名字……她捏着那张小票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脑子里炸开:
「矫正对象714号,欢迎进入《完美婚礼》特别庆典。」
「身份载入:新娘伴娘。」
「核心任务:确保婚礼流程如期、完美完成。失败后果:成为永恒伴娘。」
俞小诺瞬间懵了。伴娘?永恒伴娘?上一次还是保洁!一股荒谬的怒气直冲头顶。她瞪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狼狈的脸,额角还沾着灰,忍不住脱口骂道:“操!系统你神经病吧?保洁干完干伴娘?这么多岗位给你爹选,你他妈怎么不给个总裁玩玩?永恒伴娘?意思是让我留这鬼地方给新娘当一辈子挡刀挡枪看风水的马仔?007都没这么坑爹!”
她视线扫过梳妆台,上面孤零零摆着一张请柬。血一般的暗红色底,烫金的繁复花纹。拿起它时,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瞬间爬满了全身。
打开。内页是精美的英文邀请函,邀请某某参加林薇女士与某先生的婚礼。
但所有受邀宾客的名字,无一例外,都被涂上了粗大、歪斜、暗红色的“�7�2”。那红色粘稠得像未干的血,凶狠地覆盖了印刷体的名字,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她的手指下意识下滑,找到新娘的名字“林薇”。这个名字没有被画叉,但“林薇”这两个字本身却被什么东西反复涂抹覆盖过。浓重暗红的墨迹深深渗透了纸张,纸背面甚至能看到一大片湿粘的痕迹。
俞小诺的呼吸停住了。林薇?就是外面那个脖子被缝起来的假人新娘?名字在泣血?这什么鬼地方?她感到胃里一阵翻搅。她的余光瞥到请柬最底部内侧,靠近装订脊缝的地方,有一行印得极小的、几乎看不清的英文:
“Best wishes must be delivered to the couple before the ceremony.“
(“心意祝福请于典礼前送达新人。”)
典礼前?送达新人?什么意思?她心头一紧,不详的预感升腾。还没等她细想
嗡!
梳妆台上的巨大镜面猛地荡开一层水波样的涟漪!几乎同时,镜子里的影像,她那个一脸愕然、额角沾灰的倒影,嘴角像被看不见的线扯着,极其僵硬又极其扭曲地向上咧开。那不是笑,是硬生生咧开皮肉形成的、空洞到绝望的弧度。那影像卡顿了一下,随后死死盯住了现实中的她!
俞小诺全身的血液瞬间凉透!她想动,身体却像被冻住。眼睁睁看着镜子里的“她”,缓缓地抬起了双臂!两只完全不属于她此刻姿势的手!
那两只手,如同没有实体一般,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冰冷的镜面!镜面荡漾着诡异的水纹!那双手里,捧着一片白色蕾丝头纱,上面沾满了大片大片暗红色的陈旧血迹!
冰凉的、像是从地狱伸出来的指尖,触碰到了她滚烫的太阳穴皮肤!
“艹!”俞小诺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哑的咒骂。
但那手的力量冷酷而坚决。那件带着浓重腥气的头纱,被稳稳地、牢牢地按在了她的头顶!冰冷的触感瞬间覆盖了她的头皮,穿透发丝,直抵天灵盖!
那股力量消失,镜面扭曲的波纹瞬间平复。镜子里只剩下一个脸色白得像鬼、眼神惊骇欲绝、头上顶着那块可怖血纱的俞小诺!
咚!咚!咚!
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撞击。
“啊!”俞小诺猛地爆发出全部力气,向后一踉跄,同时双手狂抓头发,死命把那块冰凉带血的破布扯了下来,狠狠摔在脚下昂贵的地毯上。她大口喘着粗气,浑身剧烈地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服,冰凉地贴住皮肤。她的目光死死钉在地上那团脏污的蕾丝上。
劫后余生的恐惧中,她下意识低头,看向那张被自己攥得死紧的小票。
小票边缘干涸的深褐血渍……变了!
原本的不规则污迹,此刻清晰地扭曲成一只眼睛的形状!狭长而冷蔑!而这只血眼的瞳孔正中心,一个小得几乎看不清却不容错辨的图案,猩红的弯月!便利店的红月Logo!像一枚烧红的烙铁,死死烫在了这只血眼的中央!
俞小诺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剧烈哆嗦起来。阴寒的气息像是无数冰冷的针,又一次扎进她的骨头缝里。
吊灯冰冷惨白的光晕落在地毯上。那件被丢弃的血纱蜷缩在地毯华丽的纹路里,像一个蛰伏的不详咒诅。
厚重华贵的雕花门外,隐隐约约的婚礼进行曲钻了进来。那本该是宏大的旋律,现在听起来却黏腻、扭曲、被拉扯得走了形,每一个音符都拖着湿冷的尾音,在死寂的房间里荡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响。
更让人头皮发炸的是,当旋律的间隙出现时,一丝极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啜泣声,幽幽地钻进耳朵。那哭声带着令人骨髓都冷的绝望和悲戚。
俞小诺僵硬地抬起眼,看着镜子里映出的自己,脸色惨白,头上空空如也。外面是扭曲的音乐和女人的哭泣。她慢慢扯动嘴角,镜中的影像也跟着咧开嘴,露出一个僵硬麻木、近乎神经质的表情。
“呵…”她喉咙里发出一个短促干涩的音节,目光从镜子里那虚无的头顶,慢慢移到脚下地毯上那摊污秽的蕾丝上,声音又干又哑:“…服务还挺‘周到’?”
“强买强送?”她对着镜子无声地翕动嘴唇,仿佛在问自己,又像是在嘲讽那看不见的存在,“头纱都包邮强塞?”
镜子里倒映着一室冰冷的华丽和沉默。
掌心,那只用血污描绘出的眼睛图案,冰冷无声,瞳孔中心嵌着的那枚红月烙印,在惨白的灯光下,似乎幽幽地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