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入了我的视角(1 / 1)

(沈山远视角)

九月的阳光把图书馆前的银杏叶晒得透亮,风一吹,碎金似的影子就在地面上晃。我举着相机蹲在台阶下,镜头对准树梢的缝隙——摄影课要拍“秋日光影里的动态”,这棵老银杏的叶隙最适合,阳光漏下来像撒了把会动的金粉。

指尖刚要按快门,镜头右下角突然多了片杏色。

是个女生抱着一摞彩纸站在石桌旁,裙摆沾了点青苔绿,发尾被阳光染成暖金色,却没什么温度。她把彩纸放在桌上理了理,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直到指尖触到最上面那张湖蓝色的纸,整个人忽然定住了。

我下意识调整焦距,把她框进镜头里。

她低头盯着那张湖蓝纸,睫毛垂得很低,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阳光明明暖得能晒透衬衫,她身上却像裹着层薄凉的风——不是难过,是种很轻的怅然,像小时候弄丢了最喜欢的玻璃弹珠,明明知道找不回来,却还是忍不住盯着空荡的口袋发呆。她指尖在湖蓝纸上轻轻划了划,像在描摹什么,嘴角抿成一条浅线,连带着肩膀都微微塌了点,像是被什么心事压着。

这画面太特别了。比我拍了一上午的银杏光影更鲜活,也更让人在意。我举着相机看了很久,直到她抬手把湖蓝纸塞进纸堆最上面,指尖蹭过纸角时,指节都有点发白,才终于反应过来——我该拍下这瞬间。

“咔”一声轻响,混在银杏叶的沙沙声里,几乎听不见。

她很快抱着彩纸走了,我心里却反复回放刚才的画面:她盯着湖蓝纸的眼神,指尖发白的样子,还有那股藏不住的、轻得像叹息的忧伤。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拐角,我才敢低头看相机屏幕。照片里,她低头理纸的侧影被银杏叶的影子切得碎碎的,湖蓝纸的边角从彩纸堆里露出来,像片没沉底的湖。我把这张照片存进新建的相册,命名为“秋光里的蓝”,手指在屏幕上摩挲着她的侧脸——她到底在想什么?那张湖蓝纸,对她来说是什么特别的东西?

接下来的几天,我总忍不住往图书馆前跑。抱着相机假装拍银杏,眼睛却总在石桌附近打转。同学笑我“跟这棵树杠上了”,我没解释——我只是想再看见她,想知道她眼里的怅然有没有散,想拍一张她笑起来的样子。

再次见到她,是在几天后的银杏林。

那天我抱着相机去拍“晨露与叶”的素材,刚走到林中央的老银杏下,就听见石亭旁有水声——很轻的“哗啦”声,混着树叶的沙沙响。绕过去一看,是她蹲在积水洼前,手里捏着只湖蓝色的纸船。

是她。

她换了件米白色的风衣,领口别着片银杏叶形状的发卡,裙摆扫过满地落叶,带起细碎的声响。纸船的颜色很眼熟,和那天我拍到的湖蓝纸一模一样,边角被水浸得有点软,她却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船头的角度,像在进行什么重要的仪式。

“往左边一点,别撞石头。”她对着纸船小声嘀咕,指尖轻轻把船往水洼中央推了推。风一吹,纸船在水里打了个歪,她“呀”了一声,赶紧伸手去扶,指尖沾了水也不在意,反而看着纸船重新漂稳,忽然弯起眼睛笑了。

那一笑像突然亮起的灯,把晨露的凉、落叶的静都驱散了。她眼里的光比透过叶隙的阳光还亮,连带着嘴角的梨涡都盛着暖意——和那天在图书馆前的怅然判若两人。

我几乎是凭着本能举起相机,“咔”一声按下快门。拍下了银杏树下的小船。

我上前和她打了招呼“沈山远摄影系的,挺巧。”

就这样我知道了她叫苏青晓,是插画系的。她正在做选修课作业。

“用上次剩下的彩纸折的,”她把纸船放进水洼深处,让它顺着水流漂向远处,指尖在风衣上蹭了蹭水迹,“湖蓝色的纸,总觉得该用来折纸船。”她顿了顿,看着远去的纸船,眼神又软了些,“小时候住的村子有条河,我总用这种蓝纸折船,看着它漂过石桥。”

原来那张湖蓝纸是用来折纸船的。我心里的疑惑消了点,又生出新的好奇:“漂过石桥会怎么样?”

“会被对岸的人捡走。”她笑了笑,指尖捏着刚才拾起的银杏叶,转了转,“邻居家的哥哥总在石桥那边等,说捡到我的船,就给我带杏叶回来——他说杏叶能当船帆的装饰。”

说到“邻居家的哥哥”时,她眼里的光又淡了点,像被云遮住的太阳。我猜,那大概是她忧伤的来源——像这只纸船,总有漂不到对岸的时候。

她指了指水洼里的水,“这水是昨天下雨积的,估计中午就干了,刚好能让它漂一会儿。”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从折纸船的技巧聊到银杏叶的形状,从插画的配色聊到摄影的光影。我发现她说话时眼睛会发亮,提到喜欢的颜料会不自觉地加快语速,说到纸船被水流冲歪时,会皱着鼻子说“这水太调皮了”。她不再是镜头里那个带着怅然的模糊侧影,而是鲜活的、会笑会皱眉的苏青晓。

临走时,我们加了联系方式。

回去的路上,我想着的是她笑时的样子,原来她不是只有忧伤的样子,她笑起来的时候,连晨露都跟着暖了。

和苏青晓熟起来后,我们总在校园里偶遇。

有时是在食堂,她端着餐盘找座位,看见我会笑着挥挥手;有时是在打印店,她抱着画稿出来,我刚好取完洗好的照片。每次遇见,我们都会聊几句,大多时候是说小橘——那只我们在街角救下的橘猫。

我举起镜头,本来是想拍景色,却突然在墙角发现的那只小猫。

苏青晓蹲在一个废弃纸箱前,指尖悬在箱口,不敢落下。角落里缩着团毛茸茸的东西,是只小橘猫,右前腿的毛黏着暗红的血渍,正抖着身子往角落缩,发出细弱的呜咽。

“它受伤了。”她转头看见我,眼里还带着点没散去的慌,声音都有点发颤,“太可怜了……”

阳光落在她脸上,我看见她眼圈有点红,指尖因为用力攥着帆布包带,指节都发白了。和上次在银杏林里笑着折纸船的样子不同,此刻她眼里的心疼像漫出来的水,温柔得能把人溺进去。

“前面路口有家宠物医院,我之前拍流浪猫专题去过,医生很靠谱。”我脱下外套,小心翼翼地铺在箱底,“我来抱吧,你带路,动作轻点别吓着它。”

她赶紧点头,看着我用外套把小猫裹起来,只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它好像在发抖,”她跟在旁边,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是不是很疼啊?我们走快点好不好?”

“别急,走稳点它才不害怕。”我抱着纸箱走得很慢,能感觉到怀里的小家伙在轻轻发抖,也能感觉到苏青晓的目光一直落在纸箱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担忧。

路过便利店时,她突然停下:“等我一下。”

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跑进去,很快拿着包温好的羊奶出来,指尖还沾着点水汽。“我问过店员,说幼猫可以喝温羊奶。”她把羊奶递过来,指尖碰到我的手,凉丝丝的,“等下给它喝点,说不定能舒服点。”

宠物医院的医生检查时,苏青晓一直站在诊疗台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医生给小猫清理伤口时,小家伙疼得叫了声,她立刻攥紧了衣角,指腹都掐进了掌心。我悄悄在她身后放了把椅子:“坐会儿吧,站着累。”

她摇摇头,视线还没离开小猫:“我看着它,它就知道有人陪着,就不害怕了。”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图书馆前拍到的照片——她对着湖蓝纸发呆时,眼里藏着的或许不是忧伤,是太柔软的心肠,连一张纸、一只猫的委屈,都能被她悄悄接住。

办理住院手续时,我刚要掏钱,她就把钱包递了过来:“我来付一半。”她语气很认真,像在说什么重要的事,“是我们一起发现它的,该一起负责。”

“那给它起个名字吧。”我顺着她的话,想让她放松些,目光落在小猫橘色的肚皮上,“叫‘小橘’怎么样?听着就暖和。”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里的红血丝还没退,却亮得像落了星子:“好啊,小橘。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啦。”

从医院出来时,晚霞把天染成了淡粉色。苏青晓走在前面,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嘴里还念叨着:“明天我们带点羊奶过来吧?医生说它可以喝点温的。对了,要不要买个小毯子?它好像有点怕冷……”

她说起照顾小橘的事,语速轻快,发梢被风吹到脸颊边,像只轻颤的蝶。我跟在旁边听着,突然觉得,刚才在医院里那个攥紧衣角的她,和此刻眼里带光的她,都像被晚风浸过的银杏叶——脆弱又鲜活,让人忍不住想好好接住。

走到分岔路口时,她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明天下午放学,我们在医院门口见?”

“好。”我点头,看着她转身走进巷子,背影被晚霞拉得很长。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她发来的消息:“今天谢谢你啦,沈山远。”后面跟着个小猫的表情包。

我盯着屏幕笑了很久,手指在对话框里敲了又删,最后只回了句:“明天见,给小橘带最好的羊奶。”

那天晚上,我在脑海中想了许多关于她的画面——图书馆前的侧影,银杏林下的笑眼,医院里攥着衣角的指尖。原来不知不觉间,我的镜头里已经全是她。而心里某个地方,像被小橘的呼噜声填满了,暖烘烘的,软乎乎的。

小橘住院的那周,我成了苏青晓公寓到宠物医院之间的“常客”。

每天放学,我都会先去超市买温好的羊奶,再绕到美术楼接她。她总会带着画纸,说是“等小橘的时候可以画速写”,可每次到了医院,画纸都被忘在包里——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个趴在保温箱里的小家伙身上。

“你看它今天能站起来了!”周三下午,苏青晓指着保温箱,声音里藏不住开心。小橘正一瘸一拐地走到箱口,看见她就摇了摇尾巴,喉咙里发出“呼噜”声。

我举着相机,镜头里,她的侧脸贴着保温箱,指尖隔着玻璃轻轻点着,小橘就跟着她的指尖动,像在玩一场无声的游戏。“咔”一声快门响,我把这画面定格下来——她眼里的笑比羊奶还暖,连带着小橘的绒毛,都像是镀了层光。

“医生说后天就能出院了。”她转过头,脸颊蹭到了箱壁,留下点淡淡的红印。“我们把它放在寄养所吧”

“好啊,我会经常去看小橘的”

她看着我,突然笑了,梨涡在脸颊上浅浅的:“你好像比我还紧张小橘。”

“不是紧张,”我挠了挠头,耳朵有点热,“是觉得……我们得对它负责。”

其实我没说出口的是,我想借着“照顾小橘”的名义,多见见她。想看见她给小橘擦爪子时的认真,想听见她说起插画时眼里的光,想捕捉她偶尔走神时,指尖无意识摩挲湖蓝色笔记本的样子——那些细碎的瞬间,像银杏叶落在心湖,漾开一圈圈软乎乎的涟漪。

小橘出院那天,苏青晓带了个铺着软毛巾的猫包,是用上次剩下的湖蓝彩纸包装的,上面还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猫。我拎着猫粮和猫砂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把小橘放进猫包,指尖在包上轻轻拍了拍。

阳光透过公寓楼的梧桐叶落在她身上,我忽然觉得,这画面比任何精心构图的摄影作品都珍贵。我举起相机,想把这瞬间拍下来,却又放下了——有些美好,该记在心里,而不是只存在镜头里。

把小橘安顿好后,苏青晓泡了两杯柠檬水。阳光透过窗台落在桌上,小橘趴在她的腿上打盹,她指尖轻轻挠着猫下巴,突然说:“沈山远,谢谢你。”

“谢我什么?”我接过水杯,指尖碰到杯壁的温热。

“谢你和我一起救了小橘,”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也谢你……帮了我很多忙。”

我心里像被柠檬水浸过,又酸又甜。看着她眼里的光,突然明白,有些心动根本藏不住。就像小橘总会朝着温暖的地方蹭,我的目光也总会不自觉地跟着她——跟着她喂猫时的指尖,跟着她笑起来的眼角,跟着她身上那股,连阳光都想停留的温柔。

……

周三下午去画室送摄影社合作的插画素材时,我又在苏青晓的画架前站了会儿。

这已经是她没来的第三天了。

第一天来送照片,我以为她只是临时请假——颜料盘里的钴蓝还没干透,素描本摊在桌上,第19页画了半只湖蓝纸船,船帆的线条刚勾到一半。我把照片放在画架上,发消息给她:“素材放你画架了,纸船画得很好看。”

她回得很快:“谢谢,最近有点事,过几天去拿。”

第二天路过画室,颜料盘结了层薄壳,素描本被风吹到了第20页,还是空的。我发消息:“今天阳光好,适合画船帆的光影。”

她隔了两小时才回:“嗯,等我回去就画。”加了个笑脸表情,却比她折纸船时的笑要淡很多。

今天来,画架上落了点灰尘。我伸手擦掉时,指尖碰到她的银杏叶镇纸——上次见她用这个压画纸,她说“是外婆摘的老银杏叶,压了三年都没碎”。我心里莫名发沉,又发了条消息:“小橘昨天把猫窝挠破了,你再不回来,它要拆家了。”

这次,等了一个小时,屏幕才亮起来。她回:“没事,让它闹吧,我过几天就回去。”

“没事”两个字像块湿抹布,把之前所有的轻松都擦得发皱。我盯着这两个字看了很久,想起第一次拍她时,她盯着湖蓝纸发呆的样子——她总把真情绪藏得很深,说“没事”的时候,往往是最有事的时候。

周五去摄影社交作业,路过美术楼时,看见林薇抱着一摞画具从里面出来。我突然想起,林薇和苏青晓是同学,或许她知道点什么。

“林薇,”我走过去帮她扶了扶画框,“苏青晓还没回来?她画架上的纸船都快落灰了。”

林薇的动作顿了一下,把画框往怀里紧了紧,含糊道:“应该快了吧,她说家里有点事。”

“什么事啊?”我装作随口问,眼睛却盯着她——她捏画框的指尖发白,和苏青晓攥着湖蓝纸时一个样子。

“就……普通的家事。”林薇避开我的目光,往楼梯口走,“我先去送画具了,不然赶不上展览布置。

“她家人是不是出事了?”我追问,心里的猜测越来越清晰,“她这几天一直说‘没事’,但她从来不会让画架空这么久。

林薇咬着唇,沉默了半分钟,终于叹了口气:“前几天凌晨,她外婆突发脑梗住院了,一直在重症监护室。她那天急急忙忙回老家,走之前跟我嘱咐‘别告诉别人,怕大家担心’,还说等外婆情况稳了就回来……”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重症监护室、脑梗、急急忙忙——这些词像针一样扎过来,我突然明白她为什么说“没事”。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她慌的样子,就像她总把湖蓝纸船的折痕压得平平整整,好像这样就能让所有不安都藏住。

“她现在怎么样?”我攥着手里的摄影素材,指节都在疼。

“昨天跟她通了次电话,声音哑得厉害,说外婆还没醒,她在医院守着,连吃饭的空都没有。”林薇眼圈红了,“我让她别硬撑,她说‘没事,撑得住’,可我听见她那边有护士说‘家属别在走廊哭,影响病人休息’……”

她在走廊哭了。

我眼前立刻闪过她的样子:坐在监护室外的长椅上,抱着膝盖,眼泪掉在裤腿上,却不敢发出声音;护士来查房时,她赶紧抹掉眼泪,说“我没事”;饿了就啃两口冷面包,连热水都顾不上买。

“她老家在哪?”我掏出手机,手指在订票软件上悬着。

林薇报了地址,又拉住我:“你要去?她肯定不让你去,说不想麻烦别人。”

“我不是去‘麻烦’,”我订了最近一班高铁,屏幕上的发车时间还有四十分钟,“我是去给她带点热的,陪她在走廊坐会儿。她总说‘没事’,可没人能一直一个人撑着。”

在高铁上的三个小时,我把保温桶里的南瓜粥热了三次。

是早上特意去食堂买的,加了点桂花——林薇说外婆熬粥总放桂花,苏青晓肯定也喜欢。又买了些桂花糕和草莓,都是不用费力咬的东西,她在医院肯定没心思好好吃饭。

邻座的阿姨问我“去看亲戚啊”,我看着窗外掠过的田野,说“去看个很重要的人,她现在可能有点难”。

其实我没说出口的是,这三天里,我总忍不住想她。想她在医院走廊会不会冷,想她有没有按时吃饭,想她对着监护室的门发呆时,会不会想起小时候和外婆撒娇的样子。以前总觉得,拍好她的样子就够了,可现在才发现,比起镜头里的光影,我更在意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人陪她说说话。

到医院时,已经是傍晚。我按着林薇给的地址找到住院部,刚走到重症监护室门口,就看见长椅上缩着个熟悉的身影。

苏青晓穿着那件浅杏色外套,头发松松地挽着,有几缕掉在脸颊边。她抱着膝盖坐在那,盯着监护室的门,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外套上的纽扣——那是颗银杏叶形状的纽扣,上次她说是外婆给她缝的。

“苏青晓。”我放轻脚步走过去。

她猛地抬头,看见我时,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像只被人撞见委屈的小猫。“你怎么来了?”声音哑得厉害。

“给你带了点吃的。”我把糕点递给她,她瘦了。

“林薇说你没好好吃饭。”我在她旁边坐下,“外婆肯定希望你好好的,不然等她醒了,看见你瘦了,该心疼了。”

她吸了吸鼻子,小口小口地吃着桂花糕,肩膀慢慢不抖了,眼神也亮了点。

我笑了笑,“我知道了,你说‘没事’的时候,其实心里装了很多事。”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里还挂着泪,却比之前的“没事”要真得多。“你好像总能看穿我。”

“不是看穿,”我看着监护室门上的玻璃,轻声说,“是在意。”

这句话说得很轻,刚好被走廊里的风吹散。她没追问,我也没再解释。只是陪着她坐在长椅上,看着夕阳透过窗户落在她的发梢,像第一次在银杏林里拍到的那样暖。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只是我镜头里的画面。她是那个需要被惦记的人,是我想放在心上好好照顾的人——这种在意,比任何完美的构图都重要。

……

摄影社要交“生活里的光”主题作业时,我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她。

“青晓,”我发消息给她,指尖在屏幕上停了很久,“摄影社有个作业,要拍‘被光偏爱的人’,我想请你当模特。”

她秒回:“我吗?我不太会摆姿势哎。”

“不用摆姿势,就做你平时喜欢的事就行。”我赶紧补,假装只是随口一提,“比如折纸船,或者逗小橘。对了,老师说自然光下浅色衣服上镜,你要是有浅杏色的衣服,穿那件最好——上次你穿那件在银杏林,光影特别好看。”

发送之后,我才发现手心全是汗。其实哪有什么“老师说”,是我记得她那件浅杏色连衣裙的裙摆绣着银杏叶,记得她穿那件衣服时,发梢的光会和裙摆的叶子融在一起——我想让她在最舒服、最亮眼的状态下,听见我的心意。

她回:“好呀!那周六下午在银杏林见?我把小橘也带上。”

“带!”我几乎是立刻回复,又加了句,“我去买它爱吃的猫罐头。”

挂了电话,我翻出藏在衣柜最里面的礼盒——是前几天就订好的花,白色的洋桔梗配浅黄的小苍兰,花束里别了片新鲜的银杏叶,是今早特意去图书馆前那棵老银杏下捡的,叶边还带着点晨露的湿意。旁边放着个丝绒盒子,里面是枚银杏叶形状的银戒指,戒面刻了只小小的纸船——我找银匠打了半个月,怕太明显,又怕她看不出来我的心意。

周六下午,我提前一个小时到了银杏林。

把野餐垫铺在老银杏下,摆上小橘的猫罐头和苏青晓喜欢的柠檬气泡水,又检查了一遍相机——电池满格,镜头擦得干干净净。风一吹,银杏叶落在垫子上,像撒了把碎金。

远远看见她走过来时,我突然觉得手里的相机有点沉。

她抱着小橘,穿了那件浅杏色连衣裙,裙摆上的银杏叶绣在阳光下闪着细弱的光。头发梳成了半扎发,发尾别着枚银杏叶发卡——是我上次说“好看”的那枚。小橘在她怀里打了个哈欠,橘色的肚皮露出来,和她裙子的颜色刚好融在一起。

“等很久了吗?”她走到我面前,笑着把小橘放在垫子上,小橘立刻颠颠地跑到猫罐头旁。

“刚到。”我举起相机,镜头里的她越来越清晰,“先拍几张你逗小橘的?自然点就行。”

她弯腰摸小橘的头,指尖刚碰到猫毛,小橘就顺势翻了个身,露出肚皮撒娇。她被逗得笑起来,眼角的细纹都带着温柔,阳光穿过银杏叶落在她脸上,我赶紧按下快门——怕错过这瞬间,又怕镜头太直白,把藏在心里的话都露出来。

我们拍了很久。她坐在垫子上给小橘梳毛,我让她“抬头看树叶”;她把小橘抱在怀里,我让她“跟小橘对视”;她捡起片银杏叶放在小橘头顶,我笑着说“这个角度好,别动”。其实哪有什么“角度”,我只是想借着拍照的名义,多看她几眼。

拍累了,我们坐在垫子上喝气泡水。小橘趴在她腿上打盹,尾巴尖偶尔扫过她的手背。

“你今天好像有点紧张。”她突然说,眼睛弯成了月牙,“调参数的时候,手都抖了。”

我耳尖一热,赶紧找借口:“这镜头刚换的,还不太熟。”其实是因为她离得太近,我能闻到她发梢的桂花香,能看见她睫毛上沾的金粉似的光,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

“对了,”我假装看相机里的照片,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划,“最后一组拍紫藤架那边吧?虽然花谢了,但藤蔓的影子好看,能拍出‘光穿过缝隙’的感觉。”

那是我早就选好的地方——紫藤架下的光影最柔和,像天然的滤镜,能把她的样子衬得像幅画。

走到紫藤架下时,夕阳刚好把藤蔓的影子投在地上,像铺了层交错的金线。

“你站到中间来,”我退开几步,举起相机又放下,“先别动,我看看光。”

她乖乖站在那里,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晃,像落了一地的银杏叶。小橘从她怀里跳下来,在藤蔓下追着影子跑。

我深吸一口气,从背包里拿出那束花。洋桔梗的花瓣在夕阳下泛着柔光,小苍兰的香味混着银杏叶的草木气,飘在空气里。

“其实……摄影作业是借口。”我走到她面前,花束举得有点高,能挡住我发烫的脸,“从在画室发现你没在,担心你外婆开始,我就知道,我对你不止是朋友的在意。”

她愣住了,眼里的惊讶像被风吹起的涟漪,慢慢散开。

“我总找借口见你,借小橘的名义,借摄影的名义,其实是想多陪你一会儿。”我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要稳,“看你照顾小橘时,觉得你温柔得想让人靠近;看你担心外婆时,觉得你逞强的样子让人心疼;看你现在站在这里,觉得阳光都偏心,把所有亮的地方都给了你。”

小橘跑到我们脚边,蹭了蹭她的脚踝,发出轻轻的“喵”声。

“苏青晓,”我把花递到她手里,指尖碰到她的手,带着点颤抖的温度,“我喜欢你。不是镜头里的喜欢,是想每天给你带桂花糕,想陪你给外婆拍照片,想把所有好的光都留给你的喜欢。我知道你喜欢在被在意的时刻漂漂亮亮的,所以今天特意让你穿喜欢的裙子,选了最舒服的地方——”

话没说完,就被她的哭声打断了。

她抱着花束,眼泪掉在洋桔梗的花瓣上,像晨露落在上面。“你怎么知道……”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着,“我其实昨天晚上就开始想,穿什么衣服来,怕不够好看……”

“你怎么都好看。”我伸手,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掉眼泪,指尖碰到她的脸颊,烫得像阳光,“在画室里专注画画的你,在医院里担心外婆的你,现在站在这里掉眼泪的你,在我眼里,都比任何照片里的样子好看。”

她抬起头,眼里还蒙着泪,却笑了,像雨后的银杏叶,干净又亮。“沈山远,”她把花束抱得更紧,“你知道吗?收到你让我穿浅杏色裙子的消息时,我就偷偷猜了——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不是有点。”我认真地说,“是很喜欢。”

她踮起脚尖,轻轻抱了抱我。花束被我们夹在中间,小苍兰的香味钻进鼻腔,混着她发梢的桂花味,暖得让人想闭眼。小橘在我们脚边绕来绕去,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和紫藤架的藤蔓影子缠在一起。我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突然想起第一次在画室看见空画架时的慌——原来所有的担心和在意,都是为了此刻能牢牢抱住她。

“对了,”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丝绒盒子,打开给她看,“还有这个,不算正式求婚,就是想告诉你,我想把‘纸船’和‘银杏叶’都送给你,以后你的所有时光,我都想参与。”

她盯着戒指上的小纸船,眼泪又掉了下来,却笑着点头:“好啊。”

风穿过紫藤架,带着银杏叶的沙沙声。我知道,这张没拍下来的画面,会比所有照片都清晰——她站在光里,抱着我送的花,眼里的泪和笑,都是我能记一辈子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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