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庆笙看见突然出现的许昭,神色中闪过一丝慌乱。
但随即他又带上了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冲上前想把许昭拉离许墨琛,却被青葙制止。
他怒声:“昭妹妹,杂种就是贱骨相的!他看好不容易从昭妹妹你这儿拾掇到一点温暖,便死拽着不放。”
“依我说,他可怜都是装的,计量着你会经过这,故意惹你心疼!”
许昭只觉许庆笙无理取闹,温声肃问:“难道竟是二哥哥着意来寻三哥哥讨打骂的吗?”
许庆笙冷哼:“要怪就怪他不长眼,偏冲撞了我,说不定杂种就是盼着昭妹妹你来救他呢。”
许墨琛这遍体鳞伤的凄惨状,府里下人都缄口不言,倒成了许庆笙的一言堂,歪曲是非黑白。
许昭看着许庆笙,“这么说还是二哥哥的错了?”
“那是自然。”许庆笙答得理直气壮,“再说了,他这不是没死吗?”
许庆笙说这话时容色不改,仿佛人生来就该贵贱有别,就该低到尘埃里,任人肆意践踏,祈求上位者的宽恕。
鼻翼间充斥着许昭身上传来的暖香,许墨琛埋首伏在她雪白的肩颈之上。
掩去唇边泛起的浅淡笑意,他虚弱地猛咳起来,使得脸色更苍悴几分,将许昭的目光又引落回到自己身上。
“冷……”他唇齿微动,忍不住蜷缩着靠向她,又像是示弱一般。
许庆笙瞥见他方才这一闪而过的得逞笑意,再看他现今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处来,着恼道:“昭妹妹,要让祖母知晓你同畜生这般亲密,会不高兴的!”
他就不信许昭还能不顾忌祖母的面子。
“嗯。那你去告诉祖母好了。”
许昭犟着一张小脸,轻颤眉驳了他的话。
“许昭!”许庆笙气愤地叫唤出她的名姓,顿觉自己新披着的灰金色革氅绒貂全无一丝暖意。
他想不明白,那杂种究竟是给许昭灌了什么迷魂药,得她如此袒护。
许庆笙气得脸色铁青,奋力挥袖,连道三声“好”字后怒然离开。
瞧许庆笙负气的背影,真真是被她给气到了。
青葙不禁有些担忧:“姑娘,三公子若真去告了太夫人,这事儿怕会不好过。”
老夫人向来注重宅府安宁,就算是姑娘也少不了要被责备几句,许墨琛的下场则更为凄惨。
见许昭沉默不说话,怀中的人起眸盯着她,嘶哑孱弱的声音响起:“你不怕我了?”
许昭抿了抿唇,软声回答:“没有怕你。”
闻言,他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容,才始觉浑身的瘫软刺痛。
仿佛每一寸肌骨都将撕裂般,面容也痛苦地扭曲在一起,终是兀地眼前一片漆黑,撑不住昏死过去。
许昭险些扶不住他。
她想把许墨琛抬回映雪园,方便照养,但青葙说什么也不肯,只得将人再次送回冷竹轩。
门板开合时吱吖一阵响动,天光正亮,许昭才真正看清这里的全貌。
一眼望去尽是荒芜的杂草,只有一口干枯多年的老井,和一处破陋的屋子。
泥水沿着墙缘往下躺,寒日里,冰不释,活像一座冰屋,四面漏风。
屋里仅有一张堆满旧书的破败书案,以及干草就着枕席的床板,连床像样的被褥也无。
当得上家徒四壁四字。
冬日严寒,根本无法想象许墨琛是靠什么活到现在的。
许昭立在这儿显得尤为格格不入。她打了几盆炭火,低眉细细理开许墨琛染血的麻衣。
一道道青黑的疤痕逐渐显现出来,一道堪比一道令人心悸。
光是裸露在外的伤处便已数不胜数,没承想他浅薄的布衣下掩藏的开裂伤痕却更为触目惊心。
饶是许昭第二次见到这般景象,也不免感到可怖和怜惜。
青葙瞳孔微缩,禁不住为之一震,轻声道:“姑娘,不如唤个小厮来,用不着亲自动手。”
更何况她看了都有些受�0�5,怕许昭见了会留下阴影。
青葙把许昭阻开,吩咐另几个下人替许墨琛上药。
她原想让许昭出门外回避,以免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却拗不过许昭的性子,执意要留下来。
在许昭的注视下,小厮从箱中取出药,小心地涂抹在许墨琛的伤处,引得他一阵刺痛而战栗着身体。
下人大气不敢喘,暗自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约莫小半个时辰,小厮才将许墨琛身上的瘀伤尽数简单处理了一遍。
其中不乏严重的,根本让人无从下手。
许昭想着寻个日子请大夫再仔细瞧一瞧。再拖下去恐会淤积成疾,落下病根。
等许墨琛大大小小的伤口包扎好,距晚宴还有些时候,许昭就想着乘机小睡一会儿,平日可没这好机会。
她看向青葙,小声说:“青葙,我可不可以和二哥哥待一会儿。”
知道劝也是劝不动的,青葙没再多言,只好屏退屋里其余的人,俯首说:“青葙就在门外候着,姑娘唤一声即可。”
许墨琛神情痛苦,紧紧拧起眉头,额间冒出薄薄一层冷汗。
许昭细细端详了下,抬手欲抚平他的眉梢。
或是感受到额上轻触的温软,许墨琛心安不少,神色缓和了些许。
许昭近旁的东西收拾好小口喘着气,实在累了,便趴在许墨琛旁侧枕着自个胳膊小憩。
到醒来时,日已过半晌。
门外一个小丫头着急忙慌地朝青葙奔来,道:“青葙姐姐,姑娘院里来了个绿缎红袄的姑子,说是前院已备下飧食,太夫人不见姑娘,正差人来寻呢。”
青葙往门内一望,回头说:“知道了。你且先回去,使些银钱打发了姑子,说姑娘片刻就到,不必来寻。”
说罢,她瞧了眼愈渐昏沉的天色,回身轻叩响门环,“姑娘,前院来人催促了。若是再迟些,太夫人那里怕不好交待。”
许昭悠悠转醒,她张开眼,隐约听见外边的动静。
她微动身子,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已爬上床榻,硬是把褥子全给抢了,反将许墨琛自个晾在一旁。
青葙听里面未见回应,又再轻敲响门,试探道:“姑娘?”
青葙正要推门而入,许昭忙提了声回应:“好。”
许是刚睡醒的缘故,许昭双颊白里泛红,蹑手蹑脚地挪被起身,不大好意思地悄悄将被褥拉回去给人盖上。
确认许墨琛没有清醒的迹象后才蹑手蹑脚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