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江凛站在落地窗前，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红酒杯沿。
他本该送她回家的。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旋不去，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莫名让他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午后——
高三那年，江城一中的篮球场。
盛夏的阳光灼热刺眼，江凛刚结束一场激烈的比赛，汗水顺着脖颈滑落，浸湿了球衣。他习惯性地走向小卖部，却发现冰柜空空如也。
“最后两瓶水卖给这两个小姑娘啦。”老板指了指不远处。
江凛转头，看见黎栀正冲他做鬼脸，手里晃着两瓶矿泉水。
“活该。”她笑得狡黠。
“把水拿给我。”
“不拿，叫你昨天偷吃我的酸奶的？”
他作势要追，黎栀立刻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窜了出去。刚打完球的身体疲惫不堪，江凛无奈地摇头，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
“给。”
一道清亮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他转头，看见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递来一瓶未开封的水。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新的，没喝过。”她补充道。
江凛愣了一下才接过。指尖相触的瞬间，他注意到她校服袖口绣着的小小名字：桑妤。
“谢谢。”他听见自己说。
女生只是点点头，唇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便转身离去。风掠过树梢，吹起她马尾辫的发梢，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棕色光泽。
江凛站在原地，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手中的矿泉水瓶凝结的水珠滴落在滚烫的柏油路上，发出轻微的“嗤“响。
雨点拍打窗户的声音将江凛拉回现实。他放下酒杯，拿起手机，指尖在工作群里找到桑妤的微信后停留了许久，最终还是摁黑了屏幕。
雨声渐密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江凛扫了一眼来电显示——黎栀。他按下接听键，声音冷淡：“说。”
“你是我哥，这么冷漠干什么？”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聒噪。
“表的。”
“胜似亲哥！”
“没事挂了。”
“等等！”黎栀急忙喊住他，“你都28岁了还没谈过女朋友，大姨该着急了。”
“噢，”江凛漫不经心地晃着红酒杯，“关你什么事？”
“我有个朋友长得特别好看，特别优秀，你可以试试。”
“不试，挂了。”
“她还会跳芭蕾舞！”
江凛的手指在挂断键上方顿住。
电话那头，黎栀乘胜追击：“我把你推给她了，试着接触一下？实在不行还能当朋友嘛。”她顿了顿，“对了，她叫桑妤。”
“嗯。”
意外的平静回应让黎栀愣住，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通话已被切断。
屏幕亮起，一条好友申请弹出——桑妤。
江凛盯着那个名字看了许久，直到手机自动熄灭。他重新点亮屏幕，指尖悬在“接受”上方，最终缓缓按下。
又过了十分钟，他才点开对话框，发去一个简短的“？”
对方过了很久才回复道：
「你好，我让我朋友给我推一个帅哥，你就是天选之子。」
雨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江凛看着那条消息，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个无奈的弧度，眼底却浮起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桑妤醒来时，午后的阳光已经透过纱帘洒了满床。她摸过手机，屏幕干干净净——那个人终究没有回复。意料之中，她扯了扯嘴角，这样尴尬的开场白，换了谁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不过也好，反正素不相识，就当多了个树洞。
指尖划过屏幕，米莉的消息跳了出来：
「庆祝姐妹恢复单身，今晚嗨Bar不见不散！」
桑妤叹了口气。她向来不爱喝酒，但架不住米莉的热情。
夜色渐浓时，桑妤站在酒吧门口，坎肩上衣配黑色阔腿裤的打扮与周遭的灯红酒绿格格不入。米莉踩着细高跟迎上来，红色吊带裙勾勒出曼妙曲线。
“姐们儿，穿这玩意怎么玩？”米莉戳了戳她的棉麻面料，“我还打算给你物色几个帅哥呢。”
桑妤笑着摇头：“我就是来陪你喝酒的。”
“什么陪我？这是庆祝你重获新生！”米莉不由分说推着她入座，吧台上很快摆开三杯彩虹般的调酒。
酒液在灯光下折射出迷离的光晕。米莉拍拍她的手背：“宝贝儿你先喝，我去舞池热个身。”
“好。”
桑妤端起酒杯浅尝一口，甜腻中藏着辛辣。等回过神时，三只玻璃杯已经空空如也。
另一端
江凛靠在真皮沙发上，指尖轻叩合同边缘。合作方的夸夸其谈变成模糊的背景音，他的目光穿过摇曳的人群，定格在吧台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上。
“失陪。”
他起身时带翻了冰桶。侍者还没来得及擦拭水渍，那道挺拔的身影已经穿过舞池。
“你家在哪儿？”
桑妤抬头，醉眼朦胧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她吃吃地笑：“你是...米莉找的帅哥？”
“看清楚，我是谁。”
桑妤眯起眼睛，整个人往前一栽，额头抵在对方肩头。清冽的雪松气息混着酒意窜入鼻腔，她突然咯咯笑起来：“你长得...好像江总啊...”手指戳了戳他的领带夹，“不过他那个工作狂...才不会来这种地方...”
“桑妤！”
米莉的惊呼在身后炸开。她慌张地扒开人群，正看到江凛单手揽着摇摇欲坠的桑妤，另一只手还握着沾水珠的威士忌杯。
“三杯？”米莉瞪着空酒杯倒吸冷气，“这傻子把特调当果汁喝了？”
“我没醉！”桑妤突然挣脱怀抱，踉跄着往舞台冲，“我要唱歌！袁铠就是个混...唔...”
米莉死死捂住她的嘴，抬头对江凛干笑：“江总，要不您...”
“地址。”
“星河湾悦澜居，刚搬的。”米莉火速翻出聊天记录，“具体门牌发您微信了。”
江凛低头看了眼怀中嘟囔着“男模服务态度真差”的姑娘，喉结动了动：“送到给你消息。”
霓虹灯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变幻的光影，米莉望着他揽人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摸出手机：
「姐妹，你明天最好装失忆」
霓虹在车窗上流淌成河，江凛单手扶着方向盘，在红灯亮起的间隙侧目。
副驾驶座上的桑妤睡得正熟，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呼吸间还带着甜腻的酒气。他嘴角不自觉扬起，指节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两下，又很快抿成直线。
米莉的微信发的位置是——星河湾悦澜居12栋1601。
江凛眉头微蹙。这不是黎栀租的房子吗？记忆闪回两个月前，二姨在家庭群里念叨：「1601正好出租，小凛住1602还能和栀栀相互照应......」
江凛把车停在地下地库，他试着轻唤：“桑妤。“
回应他的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夜风穿过车门缝隙，带着初秋的凉意。江凛解开安全带，绕到另一侧拉开车门。他犹豫片刻，最终一手穿过她膝弯，一手扶住后背，以标准的绅士姿势将人抱起。
电梯镜面映出交叠的身影——他西装笔挺，她发丝垂落，像幅荒诞又和谐的画。
1601的门锁发出“嘀“的轻响，密码是黎栀的生日。江凛借着玄关灯光走向卧室，动作轻缓地将人放在小床上。正要抽身时，领带突然一紧——
桑妤无意识地攥住真丝面料，猛地一拽。
江凛猝不及防向前倾去，在即将压到她的瞬间，双臂猛地撑住床垫。呼吸交错的距离里，他看见她睫毛颤了颤，唇上残留的玫瑰色口红在挣扎间蹭上他的衬衫领——
一点嫣红绽放在雪白面料上，像雪地里落下的朱砂梅。
心跳声震耳欲聋。
他僵持着这个姿势，直到桑妤翻了个身松开领带。江凛缓缓直起身，喉结滚动着扯松领口，那抹红刺眼地烙在视野里。
床头灯被调到最暗，他站在门口最后看了一眼蜷缩在被子里的身影，轻轻带上了门。
密码锁闭合的“咔哒“声与1602的开门声重叠在一起。江凛扯下领带扔在沙发上，低头看了眼衣领上的痕迹，最终没有解开那粒纽扣。
刺耳的闹铃划破晨光，桑妤猛地从床上弹起，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揉着额角低声咒骂：“再喝这么多我就是狗。”
镜中的自己眼下泛着淡淡青色。她潦草地绾起长发，抓起通勤包冲出门去。
江月市早高峰的地铁像沙丁鱼罐头，桑妤被挤得踉跄，出站时发丝都散乱了几缕。瞥见手机时间，她松了口气——还来得及买杯咖啡提神。
锁屏上米莉的未读消息跳出来：
「姐妹，你明天最好装失忆。」
桑妤指尖一顿，零碎的记忆碎片突然闪现——晃动的灯光、雪松气息、还有某个熟悉的轮廓……
“不会吧……”她喃喃自语，耳尖突然发烫。
咖啡店排起长队。她机械地点了两杯美式，一杯是给自己点的，一杯是给米莉带的。
电梯门即将关闭的瞬间，桑妤小跑着喊：“等一下！”
金属门缓缓重新开启，露出江凛清峻的侧脸。他单手挡着门，西装袖口露出一截银色表带。
“谢谢。”桑妤低头钻进电梯，在看清对方的瞬间呼吸一滞。
密闭空间里，咖啡香混着他身上熟悉的雪松味。桑妤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突然开口：“江总昨天…是不是去酒吧了？”
“谈生意。”他目光平视前方，喉结在晨光中投下浅浅阴影。
“真巧，我昨天也在。”她故作轻松地晃了晃咖啡杯，“喝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
“嗯。”
电梯“叮”地停在办公楼层。江凛抬手示意她先走，桑妤却注意到他今天换了深色衬衫——最上面那颗纽扣系得严严实实。
“你俩什么情况？”米莉突然从身后勾住她脖子，压低声音，“昨天他送你回家，今早又一起来公司？”
“他送我回去的？”
“你真断片了？昨天在酒吧偶遇，然后他说他送你回去……”米莉瞪大眼睛。
桑妤猛地捂住她的嘴，余光瞥见江凛正经过走廊转角。晨光透过落地窗，将他挺拔的身影拓在磨砂玻璃上，像幅被水晕开的素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