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痕(1 / 1)

藏书室的木轴门磨得发亮,推门时那声“吱呀”总拖得格外长,活像木门在低声叹息。乐词坐在靠窗的老榆木桌前,已经听了半个月这样的声音。

窗棂外的梧桐叶被秋阳晒得发亮,碎金似的光斑落在他摊开的《术法源流考》上,字里行间的朱墨批注被晒得有些褪色。他指尖捏着支软笔,悬在空白的批注栏上许久,墨滴在纸上晕开个小小的墨点,才惊觉自己又走神了。

那天从石阶下回来,他就没回自己的小院,径直来了藏书室。这里雨花阁是最安静的地方,古籍的纸香混着檀木书架的气息,能把人裹进一片与世隔绝的静谧里。他抱了整整一摞书,从《基础咒文详解》到《上古符阵考异》,试图用这些横平竖直的符文,压下心里那点翻涌的怅然。

“乐词?”

有人在身后轻唤,声音带着书卷气的温和。乐词回头,看见陈烬言抱着个半旧的藤编书箱,正站在书架旁看他。陈烬言是院里最年轻的讲师,据说曾经也是个厉害的术法高手,后来不知为何退居书阁,专管典籍整理。

“陈先生。”乐词连忙起身,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桌边的砚台,墨汁溅在泛黄的纸张上,晕开了朵难看的墨花。

陈烬言闻声走近,目光落在被弄脏的书页上,却并无责备之意。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纸张边缘,那萦绕的文雅气息仿佛能将这墨色晕染开的杂乱抚平。“没关系,不过是留些墨痕罢了。这古籍传了这么久,留些痕迹也不稀奇。你刚才在看《玄门咒法辑要》这章节么?”

“我…我在研究术法反噬。”乐词回答道。

陈烬言拿起那本古籍翻阅,泛黄的纸页上记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夹着几片干枯的草药:“反噬?你是说几天前在试剑台,你强行催动‘破妄咒’,被反弹的灵力震裂虎口的事?”他指尖点在其中一页,“这里记着个更狠的——二十年前有个弟子,为了在考核大会显示本事,硬练‘焚天诀’,结果灵力逆行,烧坏了半边身子。”

乐词的手猛地攥紧,虎口的伤疤隐隐作痛。那天他确实急了,为了争取到进入更高阶术法院的资格,脑子一热就用了还没练成的咒术,结果不仅受了伤,还被导师冷声训斥:“灵力紊乱时强行施法,和饮鸩止渴有何区别?”

“反噬的根由,从来不是术法太烈。”烬言抽出张泛黄的符纸,上面画着半阙“镇灵咒”,笔迹潦草却透着股稳劲,“是心不正,气就散。你这些天练的咒术,灵力轨迹歪歪扭扭,像被什么东西拽着似的——你有心事?”

乐词垂下头沉吟半响没有说话,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像是要将那满溢的思绪都藏匿其中。这些天来他让自己埋头扎在书堆里,其实只是想麻痹自己而已。只要他闲下来,那无法抵挡的失落感便会将他整个人包裹住。可是即便如此,他依然总在咒术成型的瞬间走神,眼前晃过的不是咒文轨迹,是月影转身时发梢扫过他手腕的触感,那些冰冷的话语似乎依然回荡在他耳边,像锋利的刀刃一样刺痛着他。

“你的心思被别的东西牵绊着,这样修习自然是不见成效的。我给你看样东西。”说罢,陈烬言从怀里摸出个黑木匣子,打开时,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根枯骨,每根骨头上都刻着扭曲的符文。“知道这是什么吗?”他拿起根指骨,符文在阳光下泛着青黑,“这是‘影子杀人术’的残骸。当年练这术的人,总以为能操控别人的影子,最后却被自己的影子吞噬。”

乐词倒吸口凉气。他翻阅《禁术考》时,看到书里提过这邪术,说练到深处,施术者的影子会越来越浓,最后把本体的灵力吸得一干二净,变成行尸走肉。他忽然想起那天深夜在铜镜里看到的人,镜中之人眼下乌青如墨,仿佛被浓重的阴影晕染开来,周身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宛如溺水之人在绝望中挣扎。那黑气如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他。

“看来你是懂的。”陈烬言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心术不正,术法便会反噬。就像这影子杀人术,看似能操控他人,实则是在与自己的影子为敌。”

“而且,”陈烬言把骨匣合上,寒气瞬间被紫檀案的暖意中和,“你以为,只有那些禁术才会有这样的后果吗?”

乐词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疑惑和不解。

陈烬言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那棵古老的银杏树,轻声道:“任何术法,一旦心术不正,都会反噬自身。至于修习,既然练术,就不应该被外界的羁绊过度干扰自身。这些天你跟丢了魂一样,每天来藏书室待到天黑,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他的目光如炬,紧紧盯着乐词,“你可知,让思绪自己折磨得身心俱疲,这对你的术法修行是何等致命的损耗?”

“我…”乐词的嘴唇翕动着,却始终无法说出一个字。他知道,陈烬言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

陈烬言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符纸,上面画着半阙“镇灵咒”,笔迹潦草却透着股稳劲。他将符纸递给乐词:“把这个带在身上,或许能帮你稳定灵力,早日静下心来。”

乐词接过符纸,指尖传来的粗糙触感让他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他看着陈烬言,眼中充满了感激。

“记住,”陈烬言的声音变得温和起来,“心正则咒正,气和则术和。不要让那些不该有的思绪影响了你的修行。”

正说着,又是“吱呀”一声,书阁的门被人推开,带着一阵轻快的风。逆光里走进一个身影——一头乌黑的长发自然散落,如瀑般垂落至腰际,几缕碎发垂在鬓边,衬得那张脸美得惊人。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夏夜的星辰,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柔媚的模样,此刻却透着几分灵动的锐气,让人过目不忘。她就是雨花阁的高材生林湘,刚入学没多久,但是悟性极高,短时间就超过了很多同辈。

林湘径直走到陈烬言面前,将手中的《玄冰诀》往桌上一放,动作间带着股男孩子气的利落。她也没看乐词,只是皱着眉对陈烬言说:“先生,我这《玄冰诀》卡在最后一重了,您快帮我看看,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陈烬言抬眼看向她,目光温和:“你先说说,是在哪个环节遇到了阻碍?”

林湘立刻来了精神,语速极快地说道:“就是在凝练玄冰之气的时候,我总感觉灵力运转得不够顺畅,而且凝聚出来的玄冰也不够稳定,动不动就碎裂了。”

陈烬言目光落在书页上,随即看向林湘,眼中带着一丝欣赏:“你天生灵力充沛,是个练冰系术法的好料子。但你性子太急,这《玄冰诀》讲究的是‘静’与‘凝’,你灵力运转过快,反而容易造成阻塞。”

林湘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可我已经放慢速度了啊,还是不行。”

陈烬言耐心解释:“不是单纯放慢速度,而是要让心沉静下来,感受灵力如寒冰般缓缓凝结。你试试摒弃杂念,想象自己身处极寒之境,让灵力随着呼吸一点点沉淀。”

林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立刻原地盘膝而坐,开始按照陈烬言的指点尝试。正当她准备运作灵力的时候,眼角余光扫到乐词,原本专注于术法的眼神瞬间带上了几分锐色,嘴角撇出个不屑的弧度。她干脆停下运力,单手撑着膝盖站起身,上下打量起乐词来。

“这不是乐词么?”她嗤笑一声,声音亮得能穿透书阁的沉寂,“你最近是怎么了,着了什么魔了?瘦得都快成皮包骨了。你是昨夜被魇着了——还是说,连练个基础咒都能走火入魔,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

她指尖敲了敲怀里的古籍,语气里的嘲讽毫不遮掩:“前几日见你练《缚灵咒》都能出错,我还当你是一时失手,现在看来,你怕不是惦记上哪个女孩子,都快惦记出相思病来了,茶不思饭不想的。”

乐词被她说得耳根发烫,刚要开口辩解,林湘却挑眉打断:“别瞪我啊,我可是好心提醒。当心过几日的查验,怕是连我这刚入门的都能把你比下去——到时候就等着挨批吧。”

陈烬言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了林湘的调侃,“好了,林湘,先专心练你的玄冰诀吧。”

林湘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重新盘膝而坐,继续按照陈烬言的指点尝试。

过了一会儿,林湘猛地睁开眼,脸上露出惊喜之色:“陈先生,好像……好像真的有点感觉了!灵力顺畅多了!”

陈烬言微微一笑:“继续保持,以你的天赋,这些术法都不在话下。不过务必要静下心来,修炼术法可不仅在于天赋,更在于心境的修炼。以后要改一下你练术急躁的毛病。”

“我知道了,陈先生。”林湘点了点头,随后拿起《玄冰诀》,离开了藏书室。

陈烬言看着林湘离去的背影,转头看向乐词,意味深长地说:“我想,你应该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你放心,先生,我会静下心来的。”乐词咬了咬嘴唇,“不会,被其他事干扰了。”

陈烬言欣慰地笑了笑,说道:“嗯,你能明白就好。去吧,回去好好修习吧。”

乐词走出藏书室,夕阳的余晖温柔的洒落,给每一处景物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微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桂花混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或许晚风真的能带走他的些许烦恼吧。他这样想着,脚步也轻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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