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若能重新来过(1 / 1)

“噗嗤——!”

那并非简单的血液喷射声,而是生命之泉被暴力凿穿的、带着温热粘稠质感的闷响。

浓稠的、带着腥甜铁锈味的液体,如同压抑了太久的地底暗流,猛地喷溅而出,有几滴甚至带着余温,落在了韩静姝冰冷绷带上那早已晕染开的、暗红如锈的血痕边缘。

世界,在那一刻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并非无声,而是所有的喧嚣——李若杰濒死的嗬嗬倒气、血液滴落的嘀嗒、门外隐约的争执、甚至她自己狂乱的心跳——都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瞬间抹去。

眼前并非黑暗,而是一片沉甸甸的、无边无际的虚无。没有光,没有影,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吞噬一切的混沌。仿佛她的灵魂,也在这一刀之后,被彻底抽离了躯壳,漂浮在这片血腥与绝望交织的真空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沉重的铁门被从内推开,发出艰涩的呻吟。

韩静姝走了出来。

她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提线木偶,步伐虚浮,每一步都踏在粘稠的阴影里。

一身素衣早已被斑驳的血迹浸透,呈现出一种诡异而凄厉的深褐色,如同从地狱血池中跋涉而出的修罗。

浓烈的血腥气如同实质的斗篷,沉沉地笼罩着她,每一步,都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一个模糊的、暗红的足印,蜿蜒如蛇,指向那最终的归宿。

常鼎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目光越过韩静姝单薄得仿佛随时会碎裂的背影,投向那扇半开的、如同巨兽之口的铁门。

门缝里泄出的昏暗光线,勉强勾勒出地下室深处那团模糊的、不再具备人形轮廓的……东西。

浓重的血腥味几乎凝成实质,扑面而来。常鼎瞳孔猛地一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

他看向韩静姝的眼神,再无半分质疑与愤懑,只剩下纯粹的、难以言喻的震撼,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

常和更是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他一步一履,如同最忠诚的影子,小心翼翼地跟在韩静姝身后,不敢靠近,亦不敢远离。他的目光始终胶着在她身上,充满了深切的忧虑与哀伤,仿佛在护送一尊即将碎裂的琉璃神像。

“嗒……嗒……”血珠从她垂落的手指尖滴落,砸在光洁的地板上,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如同生命流逝的倒计时,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尖。

她的瞳孔彻底涣散了,失去了所有的焦距,空洞得如同两口枯竭了千年的深井。

那里面映不出任何光亮,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死寂的荒芜。她失魂落魄地走着,凭着本能,循着那早已刻入骨髓的气息,一步步踏上通往灵堂的冰冷石阶。

欲静园深处,檀香的气息也无法完全掩盖那若有似无的焦糊味。巨大的黑檀棺椁静静地停放在素白的花海中央,肃穆而冰冷。

韩静姝停驻在棺前,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缓缓地、无比轻柔地伸出手,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抚上棺中那焦黑扭曲、早已辨不出半分昔日辉煌轮廓的脸庞。那动作,温柔得如同抚摸情人的睡颜,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缱绻。

而后上楼换了一件干净衣装后回到棺椁前。

“钟钰……”她无声地呢喃,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过枯木。

下一秒,在常鼎和常和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血液都为之凝固的举动——她竟提起裙裾,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抬腿,跨进了那具巨大的棺椁之中!

她小心翼翼地躺下,侧过身,如同倦鸟归巢,轻轻地、依偎进那具焦黑狰狞的躯体旁。

冰冷的棺木与焦炭般的触感瞬间包裹了她。

她伸出未被血迹完全染污的手臂,轻柔地、坚定地,环抱住了“他”的肩膀,将脸颊贴在那片焦黑之上,仿佛能汲取到一丝残存的温暖。

一片死寂中,唯有她低如耳语的心声,在空旷的灵堂里无声回荡,带着血泪的温度,刻入冰冷的棺木:

钟钰……

那天,我攥着灵刻花店订花的小票,指尖都掐白了。店员问我,红玫瑰是要送给谁?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我逃也似的离开,拐进了隔壁那条窄巷的——伊特耐蒂珠宝店。

那枚定制的金素圈,内侧刻着我们名字的缩写,静静躺在丝绒盒子里,像一个小小的、不敢见光的秘密。

你总能那么快找到我,无论我躲在哪片阴影里哭泣。以前我总以为是巧合……现在才懂,哪里是什么巧合?

是你啊

一直以来都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固执地守护在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目光始终如影随形,悬在我每一次可能的坠落之前。是我太蠢,竟将这份沉重如山的守护,视作理所当然的“恰好”。

你浮于表面的从容下,藏着多少被我忽视的不安?像平静海面下汹涌的暗流。我却大大咧咧,只顾在自己的世界里横冲直撞,深陷于泥沼,连自己都快要溺毙其中,又怎能看清你沉默海面下,那早已将我淹没的、深沉如渊的感情?

我们结婚那天,仓促得像一场逃亡。没有鲜花,没有誓言,没有交换戒指的仪式。只有两份冰冷的文件和一句你刻意疏离的解释:

“韩家于我有再造之恩,你恰好……需要一位能替你抵挡风雨的丈夫。”

多么完美的、无懈可击的理由。完美地掩饰了你所有未曾宣之于口的情愫,也给了我一个心安理得逃避的借口。

那个所谓的“家”,成了我最坚固的囚笼。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避你如蛇蝎。每一次擦肩而过,空气都凝固得令人窒息。可你呢?

你却在厨房里笨拙地忙碌,学着做那些我随口提过的家乡菜。餐桌上,精致的菜肴冒着热气,我们却相对无言,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在死寂中放大成震耳欲聋的尴尬。

是我自私,钟钰。

我胆小如鼠,蜷缩在旧日情伤破碎的躯壳里,舔舐着早已结痂的伤口,却任由那无形的利刃,一刀刀凌迟着你小心翼翼捧出的真心。

我捂住了眼睛,假装看不见你藏匿在冰冷外表下的、岩浆般滚烫的真情。甚至……当心底对你悄然萌生出连自己都羞于承认的朦胧暖意时,我也像受惊的刺猬,下意识地将它深深掩埋。

我总想着,等尘埃落定,等心湖澄澈,等我准备好开启一段新的旅程时……

我开始笨拙地尝试靠近你,解读你冷峻眉眼下的密码。你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山模样,可我想着,若能与你相敬如宾,细水长流地共度余生,或许……也是一种温暖的归宿?

可命运何其残忍!它连这点卑微的期盼,也要碾碎!

我们……竟只能以此种方式,天人永隔!

你的爱,藏得那样深,那样沉,像埋在地心深处的炽热熔岩。迟钝如我,直到你化为灰烬,直到这冰冷的棺椁成为我们最后的婚床,才后知后觉地……触摸到它的轮廓。

唐钟钰

告诉我,你是在哪一刻,将心交付于我?

是在我像只落汤鸡般蹲在雨夜里哭泣,你默默撑起伞的时候吗?

是在我为了李若杰的背叛酩酊大醉,你彻夜守在门外,听我胡言乱语的时候吗?

还是在我父母骤然离世,我茫然无措像个被遗弃的孩子,你不动声色地扛起所有重担,将风雨挡在门外的时候?

在我看不见的角落,在我未曾留意的时光缝隙里,你究竟……为我默默做了多少?又独自咽下了多少苦涩?

唐钟钰……

我是不是……终究还是彻底错过了你?错过了那个用生命为我燃尽最后一点光亮的你?

那么……

来世吧。

若有来世,换我先找到你。

愿那时的我,不再是麻烦缠身、眼盲心盲的韩静姝。

愿我能挣脱一切桎梏,干干净净、清清醒醒地站在你面前。

学会珍惜,眼前人。

一声悠长的、仿佛用尽了她毕生气力的叹息,从她紧贴着焦黑身躯的唇边逸出。如同秋叶最后告别枝头的低语。她缓缓地、无比眷恋地,阖上了那双曾盛满星辰、也曾被泪水浸透、最终归于一片死寂荒芜的眼眸。

意识,如同挣脱了沉重躯壳的飞鸟,轻盈地向上飘升。

穿过欲静园素白的挽联,穿过阴云密布、压抑得令人窒息的苍穹。越飘越高,置身于一片飘忽不定、流淌着淡金色光晕的云霭之中。

灵魂仿佛被温暖的洋流包裹,所有的痛苦、血腥、焦灼都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奇异的、空灵的平静。

恍惚间,一个宏大而温和的声音,如同来自宇宙深处的回响,直接在她的意识深处漾开:

迷途的魂灵……你欲归往何方?

那声音并非质问,而是带着洞悉一切的悲悯。

韩静姝的意识在光晕中微微波动,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涌现:我要回去!回到一切尚未崩坏的起点!扭转这蚀骨噬心的不幸!

那缥缈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看透时空的沧桑:

“人生海海,世途舛错,悲欢离合,如露亦如电。无常,方为恒常之底色。纵使时光倒流,命运之轮重启,不幸……亦不过是生命画卷中无法抹去的一抹暗色。

前尘往事,如烟如幻,不堪回首。未来之路,依旧云遮雾绕,难觅其踪。

唯此一念,由心而生,坚不可摧,方是你能于洪流中握紧的唯一锚点。

回望那卷名为‘时间’的影带,斑驳光影间,谁人无憾?谁人不甘?”

声音变得愈发清晰,如同晨钟暮鼓,敲打在灵魂深处,

“路有两条:或放下万般执着,洒脱前行,任往事如风;或执此心念,披荆斩棘,倾尽所有去——改变!”

“韩静姝……”那声音呼唤着她的名字,带着一种近乎神性的期许。

“唯有一事,切记于心——莫令己身,再陷悔海!随心而动,凭心而行!”

话音落下的瞬间,韩静姝感觉自己轻盈的灵魂被一股沛然莫御的温暖力量温柔包裹、托举!仿佛挣脱了所有束缚,向着更高的维度飞升!

光怪陆离的景象飞速流转,如同按下了千百倍快进键的人生胶片——

她看见幼年的自己,像一尊被精心供奉在白玉神龛里的瓷娃娃。那个名为“家”的宫殿,空旷、华丽、冰冷,四处垂落着象征“纯洁”与“保护”的厚重白纱。

她被保护得密不透风,如同温室里不见风雨的名贵花朵,连思考的藤蔓都快要被这过度的呵护生生掐断。

单纯,在岁月无情的催化下,最终酿成了致命的——单蠢。

她看见少女时代的自己,眼眸深处燃烧着对数字迷宫与物理法则近乎本能的痴迷火焰。

然而,那些慈祥或威严的长辈们,带着不容置疑的微笑,轻轻拂去她手中演算的草稿:

“女孩子家,学这些深奥的东西做什么?”

“科学家?那是男人扎堆的世界,太辛苦了,不适合你。”

于是,在填报志愿的那个深夜,她生平第一次,像个孤注一掷的窃贼,颤抖着手,篡改了命运的航向。她一头扎进知识的汪洋,企图在冰冷的公式与严谨的逻辑中,锚定自己摇摇欲坠的人生价值。

然而,生命的支柱,终究逃不过那三根最坚韧也最脆弱的弦——家人、挚友、爱人。

对李若杰那场飞蛾扑火般的“爱情”,成了她人生中最惨烈、也最彻底的“反叛”。一场连父母以死相逼都未能拦住的、玉石俱焚的叛逆。

他的名字就像一个恶毒的谶言,一道她命中注定、避无可避的“劫难”!一场她用以探索自我、叩问爱情本质的血祭!

后来,她的人生彻底倾覆,成了一片狼藉的废墟。那些曾苦口婆心“教导”她的长辈们,此刻只剩下冷漠的事后箴言:

“看吧,早就跟你说过了……”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那个曾经眼神清澈、笑容腼腆的韩静姝,被现实的砂轮一寸寸磨灭了。她曾看不懂人情世故的弯弯绕绕,也听不清裹着蜜糖的蛇蝎心肠。世界在她眼中,只剩下模糊的光影和嘈杂的噪音。

就在她的灵魂即将彻底崩解,坠入无边黑暗的刹那——唐钟钰出现了。

他总是出现得那么……恰到好处。像一道撕裂厚重乌云、泼洒下万丈金红的——晚霞!用他沉默而磅礴的余晖,奋力挽留住了她即将彻底沉沦消散的、惨淡的白日。

他从未高声宣告,从未刻意邀功。他的存在本身,就如同无声浸润大地的春雨。他以一种近乎卑微的姿态,在润物无声中,小心翼翼地缝合着她破碎崩溃的灵魂碎片。更重要的是,他并非只是将她从泥潭中拉起,而是在她冰冷死寂的心房里,悄然投下了一颗火种——一颗点燃她内心深处、渴望真正为自己而活的、熊熊燃烧的火把!

“既然苍天予我重来之机……”

一股前所未有的、沛然莫御的力量,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在她灵魂深处轰然爆发!那力量灼热、纯粹、带着焚尽一切腐朽过往的决绝!

那我便要——

活他个光芒万丈!活他个荡气回肠!

更要——不负你唐钟

灵魂在炽烈的信念中发出无声的呐喊,如同涅槃的凤凰,振翅欲飞,直冲那混沌初开的、崭新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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