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一战成名赋并记(1 / 1)

赋曰:

辛未季秋,沪上金风送爽。交易所前梧桐叶落,如碎金铺地;大屏上“浦东开发”概念股如燎原之火,连日涨停。陈萱以“三维验证法”屡试不爽,然未历大阵仗,如良驹未遇伯乐,其能未显于世。

时“申江电子”为市场焦点,新研彩电芯片将量产,消息一出,股价三日涨五成,众人皆谓“已到顶”,劝萱避之。萱却逆流而上,如将军临阵,观其三面:一查基本面,公司财报显示研发投入占比超三成,订单排至次年,似沃土育良苗,根系盘错而茁壮,且与“熊猫彩电”“金星彩电”签订独家供应协议,如添双翼;二观技术面,K线呈“上升三法”,量能如潮涌,早间开盘即冲高,午后回调不破前低,均线似天梯,层层递进无颓势,MACD红柱如春笋拔节,未见缩短之兆;三审政策面,浦东开发需电子配套,政策暖风频吹,市府发文称“电子产业为重中之重”,如助燃之薪,火势愈旺。

众人疑之,曰:“股价已高,如攀危崖,再上则坠。”萱答曰:“顶与底,非以价格论,以势论。势在,则高可更高,如登泰山,十八盘虽陡,终达玉皇顶;势去,则低可更低,似坠深谷,一步错则万劫不复。”遂率小圈子分批建仓:首笔三成,股价微跌则补两成,再跌又补两成,余三成作预备队,如蓄水筑坝,渐成规模。持仓之际,市场流言四起,谓“芯片良品率不足三成,质检报告系伪造”,股价震荡三日,单日跌幅超四成,交易所内哭嚎声不绝,追随者皆惶惶,或私抛半数,谓“留得青山在”,更有甚者,如李芳之夫,偷偷清仓后劝妻:“小陈丫头懂啥,妇人之见!”唯萱如磐石,召集众人于茶馆,掷质检复印件于桌:“吾已亲访工厂,见流水线二十四小时运转,质检记录良品率逾八成,王主任亲引吾观封装车间,芯片如银币码放整齐。流言如纸老虎,不足惧。若此时弃之,如耕者见旱即废田,前功尽弃矣。”

及公司公告芯片良率达八成五,订单增十倍,股价如脱缰野马,七日连板,每日开盘即封涨停,买盘排至千米外,红马甲手忙脚乱,铅笔写断三支。萱于第九日量能骤放时一声令下:“全抛!”早盘抛三成,午盘抛三成,尾盘清仓,如鸣金收兵,精准落袋。算其收益,本金翻四倍有余,小圈子众人获利最丰者逾十倍:赵姐赚得冰箱外兼缝纫机,周阿叔新船配马达外添渔网二十张,张老伯除“苹果机”外余钱可备孙子学费三年,连最谨慎的刘会计,亦赚得足以翻新粮店柜台之资。消息如长了翅膀,从南市里弄传至静安公馆,从纺织车间传到银行柜台,人称“小陈师傅”,谓其“点石成金”,求带笔者踏破门槛,茶馆老板特为其设“股评专座”,每晨座无虚席,迟来者立听墙角,谓“沾点仙气”。

记曰:

九月桂花香满弄堂,陈萱刚从图书馆抄完“申江电子”的专利公告——那是伊托林老找的内部资料,上面标着“芯片蚀刻精度达 0.8微米”,比同行高半级,附“SH市高新技术企业”证书复印件——就被赵姐拽着往交易所跑。赵姐的布鞋沾着露水,手里攥着个塑料袋,里面是凑了半年的积蓄,毛票、角票裹着两张“大团结”,边角都磨圆了:“小陈,申江电子都涨到十八块了,还能买伐?隔壁弄堂的王老板说这股要上天,伊昨天又加了两百股,说要给儿子在浦东买套房!”

交易所里人声鼎沸,红马甲扯着嗓子喊价,唾沫星子溅在黑板上,“申江电子”四个字被红粉笔圈了又圈,数字红得刺眼。周阿叔挤过来,渔网袋里装着刚取的钱,纸币上还沾着鱼鳞:“吾听船老大说,这股是‘妖股’,涨得快跌得更快,前阵子买‘真空电子’的老李,现在还蹲菜场哭呢,侬可别坑吾们。吾那钱是准备给囡囡办嫁妆的,不能打水漂。”

陈萱扒开人群,盯着大屏上的量能柱,铅笔在本子上飞快计算:“妖不妖,看量能。这股每天成交量比以前大五倍,像钱塘江大潮,不是小浪花。侬看这‘换手率’,才百分之八,说明持股的人没慌,都是新进来的在买,踏实得很。吾还托人问了‘熊猫彩电’的采购员,伊拉下个月就要提第一批货,急得很。”伊从帆布包翻出笔记本,里面贴着工厂偷拍的照片——流水线工人戴着白手套装芯片,货架上的成品堆到屋顶,标签上印着“发往广州百货”“供上海第一商场”,“吾上礼拜跟老张头去伊拉厂,假装是采购商,门卫说天天加班,食堂饭都不够吃,要从外面馆子订,红烧肉烧得比吾家阿妈的还香,订单多着呢。”

张老伯推了推眼镜,镜片映着行情表,手指点着“专家观点”栏:“可报纸说‘高处不胜寒’,好多专家都劝卖呢,说‘市盈率已超五十,泡沫太大,迟早破’。”

“专家也有看错的时候,”陈萱指着 K线图上的五条均线,像五根彩绳缠绕向上,“这五条线像五匹马拉车,齐头并进往上跑,没偷懒的。政策上说浦东要建十个工业区,哪个不要彩电?申江电子的芯片正好能用,这叫‘刚需’,不是泡沫。就像吾们厂的细布,外国人抢着要,价格再高也是实价,因为质量摆在那儿。”伊顿了顿,在纸上画了个金字塔,底层写“18元建仓 3成”,中层写“17元补 2成”,顶层写“16元补 2成”,尖顶画个问号,“要投就分批投,别一下子扎进去,像吾们厂的染缸,颜料要慢慢加,不然染坏布,哭都来不及。”

赵姐咬咬牙,先买了五十股,塑料袋里的钱还剩一半,紧紧攥在手里:“吾留着救命钱,跌了就当买教训,反正吾这五十股本钱,顶多半个月菜钱。”周阿叔跟着买了三十股,嘴里念叨“船老大说的未必对,小陈比伊懂行”;张老伯犹豫半天,买了二十股,说“给孙子赚个文具盒钱,不够就当交学费”;刘会计最谨慎,只买了十股,说“先尝尝味道,好吃再添,就像买新米,先买一斤试吃”。连弄堂口修鞋的王师傅,也揣着修鞋攒的十五块,买了一股,说“跟侬沾沾喜气,赚了请侬吃生煎”。李芳也想买,被丈夫拽住:“女人家懂啥炒股?别听小陈丫头瞎咧咧,钱留着买洗衣机!”李芳偷偷藏了十块钱,买了半股,说“就当赌一把”。

头两天,股价涨到十九块五,赵姐笑得合不拢嘴,在车间见人就掀开饭盒:“看吾今天带的红烧肉,小陈推荐的股赚的!比厂里食堂的肥!”可第三天,市场突然传“申江电子的芯片烧了电视台的机器,台长都发火了,要索赔一百万”,股价一下子跌到十七块,交易所里哭喊声一片,有人捶胸顿足,把交割单撕得粉碎。赵姐脸都白了,拎着菜篮子来找陈萱,篮子里的鸡蛋都磕破了,黄澄澄的蛋液流到手上:“咋办咋办?吾那五十股要亏一块五!早知道听王师傅的,不买了!李芳丈夫还笑吾‘被丫头片子骗’!”

陈萱正在画分时图,红笔标着“急跌无量”,笔尖戳得纸都破了:“赵姐莫慌,这是假消息。吾刚打电话去电视台总机,接电话的阿姨说机器是十年前的老古董,早该换了,跟芯片没关系,台长根本没发火,在开‘庆祝浦东开发’座谈会呢。侬看成交量,跌的时候没放量,像小孩子哭着要糖,不是真伤心,是故意闹给人看的。”伊翻开电话本,指着个号码,旁边注着“王主任家,晚 8点后打”:“这是工厂办公室王主任的电话,侬不信自己打,伊会跟侬说清楚,吾昨天刚跟伊聊过,伊说‘月底要发奖金,让大家准备买年货,伊看中一台录像机’。”

赵姐半信半疑,真的去公用电话亭打了,回来时笑成朵菊花,皱纹里都沾着喜气:“王主任说造谣的是竞争对手‘江南电子’,伊拉的芯片卖不出去,眼红!公安都去查了,要抓造谣的!吾再买五十股,把亏的赚回来,这次吾信侬,谁再瞎咧咧吾跟伊急!”周阿叔听说后,也补了二十股,拍着大腿说“船老大懂打鱼不懂炒股,以后听小陈的”;连最谨慎的刘会计都加了五股,说“小陈的话比收音机里的股评靠谱,那些股评家,天天说‘要跌’,结果天天涨,怕是被‘江南电子’收买了”。李芳见股价回升,跟丈夫吵了一架,把藏的私房钱全拿出来,又买了一股,说“让侬看不起女人”。

过了五日,申江电子出公告,白纸黑字写着“芯片良品率 85%,订单增五十万台”,附“熊猫彩电”的感谢信,股价像坐火箭,从十七块冲到二十五块,交易所的黑板都来不及改价,红马甲用粉笔在旁边画箭头,箭头直冲天花板,旁边写着“买不到”三个大字,排队买股的人从门口排到街角,警察来维持秩序,说“莫挤,注意安全”。赵姐的一百股赚了六百五,够买台“雪花牌”冰箱,伊在百货公司看了三次,这次终于敢开票,还特意让售货员在发票上写“股市盈利购”,要贴在家里墙上,跟丈夫说“看看,这是小陈帮吾赚的”。

“抛不抛?”周阿叔的新船马达钱够了,还多赚了台录音机,手在行情表上摸来摸去,像摸新船的方向盘,舍不得撒手,“昨天又涨了一块二,说不定明天还涨呢,吾听人说要涨到五十块。”

陈萱盯着成交量,突然拍板:“抛!今天量能比昨天大两倍,像潮水退前的最后一搏,该收网了。”伊在纸上画了个出货计划,用红笔圈出三个时间点:“早盘抛三成,趁高开;午盘抛三成,看回调力度;尾盘清仓,不管价,必须走。别一下子都卖,不然把股价砸下来,大家都赚不到,像撒网捕鱼,要慢慢收,不然鱼会蹦出去。”

抛完的第二天,申江电子果然跌了,开盘就跌停,封单超百万股,有人追高买的被套,在交易所门口哭,说“一辈子积蓄没了,要去跳黄浦江”,被警察拦住。而陈萱的小圈子个个盆满钵满:赵姐扛回冰箱,邻居都来看新鲜,啧啧称奇“炒股还能赚家电,以前想都不敢想”;周阿叔的新船装了马达,在黄浦江试航时,喇叭里放着邓丽君的《甜蜜蜜》,引来其他渔船围观,船老大羡慕地说“阿叔发财了”;张老伯给孙子买了“苹果机”,孩子抱着不肯撒手,说“比学校的电脑还新,以后学编程”;刘会计最风光,用赚的钱给粮店换了台新算盘,算珠打得比以前快三倍,还在算盘上刻了“申江电子”四个字,说“留个纪念”;李芳拿着赚的钱,给家里换了台双缸洗衣机,丈夫再也不敢说伊“头发长见识短”,见了陈萱就点头哈腰,说“小陈师傅厉害”。

消息传到纺织厂,厂长在大会上表扬:“陈萱同志不仅工作好,脑子也活,大家要学伊的钻研精神!”工会主席还来找伊,想让伊给厂里职工作个讲座,“讲讲怎么理财,让大家也赚点外快”。连以前说股市是“投机倒把”的王师傅,都拎着瓶二锅头来请教:“小陈,下次有好股,别忘了喊吾一声,吾把修鞋摊盘出去,跟侬干,保证听话。”

交易所的红马甲见了陈萱,也客气起来:“陈小姐,今天有只新股‘沪东重机’,要不要看看?内部消息说不错,给侬留十手。”有次伊去图书馆,老张头指着报纸上的“民间股神”报道,标题是“南市女子慧眼识牛股,带领邻里赚翻天”,配着张模糊的侧影照,像极了伊:“这说的不就是侬吗?现在外面都叫侬‘小陈股神’了。”陈萱红了脸,把报道折成小方块,夹在《证券分析》里,扉页写着:“盛名如双刃剑,能助行,亦能伤身,唯有更慎,如履薄冰。”

深秋的月光照着弄堂,陈萱的窗户亮到深夜。伊在整理新剪报,标题是“浦东开发细则出台:电子产业将获专项补贴”,旁边画着个大大的问号,注着“需查补贴力度与落实时间,勿盲目追高”。赵姐送来刚做的桂花糕,蒸笼布还盖在上面,香得钻鼻子:“小陈,现在外面都叫侬‘股神’呢,连静安寺那边的老板都托人来问,想跟侬一起做,说给侬开工资,不用去工厂上班了。”

陈萱咬了口桂花糕,甜得恰到好处,桂花的香混着米香,像踏实的日子:“吾不是股神,吾只是比别人多看了几眼报表,多跑了几趟工厂。”伊指着窗外的梧桐树,叶子虽落,枝干却挺得笔直,“树长得高,是因为根扎得深,吾们炒股,也得把根扎在基本面里,不然风一吹就倒。”

月光透过窗棂,在伊的笔记本上投下格子影,像张渔网,正等着捕下一波浪潮。而“申江电子”的故事,早已飞出弄堂,成了沪上股市的新传奇,人们说起陈萱,都要竖起大拇指:“那个女师傅,有真本事,不是瞎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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