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龙瀑的轰鸣已远，但黑风涧弥漫的腥甜瘴气却如同跗骨之蛆，愈发浓烈粘稠。日光艰难地穿透上方层层叠叠、形态怪异的扭曲树冠，在林间投下斑驳破碎、如同鬼爪般的光影。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混杂着腐烂植物、潮湿苔藓、某种刺鼻的硫磺味以及一丝若有似无、令人神经紧绷的腥臊气息。脚下的腐殖土湿滑松软，每一步踏下都发出令人不安的“噗叽”声，留下深陷的脚印，随即被缓缓渗出的、带着油亮反光的黑色泥水填满。
凌霄走在前面，步伐依旧沉稳，但明显比前几日更加谨慎。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雷达，锐利地扫视着前方每一个树丛的阴影、每一块苔藓覆盖的岩石缝隙、以及头顶那些虬结如鬼爪的枝桠。玄青色的劲装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了斑斑点点的泥污和某种暗绿色的苔藓汁液，但他毫不在意。腰间那柄古朴长剑并未出鞘，但剑柄已被他右手习惯性地紧握，手背上青筋微微贲起，处于随时可以雷霆一击的状态。
花无影跟在后面几步远的地方。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脚下的泥泞如同无数冰冷的触手，死死缠绕着他的靴子，每一次拔脚都耗费额外的力气。湿滑的地面让他不得不更加小心地控制平衡，牵动着断龙瀑留下的内伤，胸口传来阵阵闷痛。更糟糕的是，那无孔不入的瘴气！浓烈腥甜的腐败气息如同毒蛇，不断钻入他的鼻腔，刺激着喉咙和肺叶，带来阵阵烦恶欲呕的感觉。他脸上涂抹的药泥早已被汗水（冷汗和闷热）混合着泥污糊得不成样子，额角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留下道道泥痕。每一次呼吸都变得短促而费力，肺部如同压着沉重的石块。他努力压制着翻腾的气血和那股强烈的眩晕感，强撑着跟上凌霄的步伐，但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脚步虚浮。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终于冲破喉咙的压制，花无影猛地停下脚步，扶住旁边一棵布满湿滑苔藓、散发着刺鼻怪味的扭曲树干，弯下腰，剧烈地呛咳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腹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喉头涌上熟悉的腥甜。
凌霄的脚步应声而止。他缓缓转过身，那双沉静如渊的眼眸落在花无影身上。没有询问，没有关切，只有一种纯粹的审视。目光扫过花无影因剧烈咳嗽而剧烈起伏、沾满泥污的后背，扫过他扶着树干、因用力而指节泛白、同样沾满污泥的手，最后落在他那张被药泥、汗水、泥污彻底糊住、此刻因痛苦而微微扭曲的脸上。
“瘴气入体。”凌霄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稳，穿透花无影的咳嗽声，如同冰冷的诊断书。“你修为太浅，根基虚浮，抵御不住。”
花无影：“……”他咳得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疯狂咆哮：根基虚浮？！抵御不住？！要不是你这块臭石头赶着投胎一样赶路，要不是这该死的鬼地方！老子会……
“此地瘴毒，非寻常。”凌霄的目光投向更深处，那里林木愈发幽暗，弥漫的雾气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绿色。“越往里，毒性越烈。以你此刻状态，再强行深入，不需妖兽，瘴毒便可致命。”
致命？花无影心中一凛。他虽然憋屈，但也清楚凌霄说的是事实。这黑风涧的瘴气比他预想的还要歹毒霸道，他的内伤和伪装带来的消耗，确实让他抵抗能力大减。
“地图。”凌霄伸出手，声音不容置疑。
花无影强压下咳嗽和翻腾的气血，喘息着，从怀里摸出那份用油布包裹、同样沾了些泥点的简易地图，颤抖着递过去。他负责绘制沿途地形和标记危险点，这份草图是两人这几日唯一的成果。
凌霄展开地图，目光锐利如鹰隼，快速扫过上面用炭笔勾勒的线条和简略标注。他的指尖在地图上某个靠近边缘、被花无影用一个小圆圈标记的位置点了点。
“这里，”凌霄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离此不远。有一处废弃的‘地火泉眼’。”
花无影闻言，疲惫不堪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微弱的亮光！地火泉眼？温泉？！
“泉眼虽废，地脉余温犹存。水汽蒸腾，可稀释瘴气。”凌霄收起地图，目光重新落回花无影身上，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件亟待修理的、勉强还能用的工具。“先去那里，驱散你体内瘴毒，恢复些体力。否则，你撑不到任务完成。”
驱散瘴毒？恢复体力？花无影心中五味杂陈。虽然这块石头说话依旧难听，但至少……是条生路。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听大师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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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过一片散发着浓烈硫磺恶臭、不断咕嘟着黑色泥浆的沼泽地，穿过一条被巨大藤蔓完全遮蔽、阴暗潮湿得如同巨兽食道的狭窄石缝。空气陡然变得湿润温暖起来，那股令人作呕的腥甜瘴气奇迹般地被冲淡了许多。
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半嵌入山壁的天然岩洞。洞口不大，被垂落的、湿漉漉的藤蔓遮掩了大半。洞内却别有洞天，空间比预想的要开阔许多。洞顶不高，倒悬着许多形态各异的乳白色钟乳石，滴滴答答地落下冰凉的水珠。洞壁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暗红色，散发着微弱的地热。
洞中央，便是凌霄所说的废弃地火泉眼。
那是一个直径约两丈的不规则石坑。坑中蓄满了水，水面平静如镜，蒸腾起袅袅的白雾。奇异的是，那水并非透明，而是呈现出一种温润的、如同上好羊脂白玉般的乳白色！水汽氤氲，带着一股淡淡的、如同雨后青石般的清新矿物气息，瞬间充盈了整个岩洞，将外界残留的瘴气彻底隔绝。
泉水上方，弥漫着浓密而温暖的白色水雾，如同天然的纱幔，将整个泉池笼罩其中，使得池中的景象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噗通！”
花无影几乎是踉跄着冲到池边，也顾不上许多，直接跪坐在湿润的岩石上，迫不及待地将双手浸入那乳白色的温泉水里！
“嘶——！”
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爽感瞬间从指尖蔓延至全身！
那水温恰到好处，温热而不烫人，仿佛最温柔的抚慰。乳白色的泉水包裹着皮肤，带来一种极其细腻柔滑的触感。更奇妙的是，一股温和却异常精纯的暖流，如同无数只温暖的小手，顺着他手上的毛孔，丝丝缕缕地渗入体内！所过之处，那股盘踞在肺腑之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经脉的阴寒瘴气，如同积雪遇到了烈阳，竟然开始缓缓消融、退散！胸口的闷痛和烦恶感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抚平，瞬间减轻了大半！
“呼……”花无影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近乎呻吟的叹息。这温泉！简直是救命的仙泉！他贪婪地掬起一捧温润如玉的泉水，泼在脸上。乳白色的水流冲刷着脸上的泥污和药泥，露出底下被闷得有些发红、但依旧细腻的肌肤，带来一种由内而外的清爽和洁净感。他恨不得立刻脱光跳进去，让这神奇的泉水涤荡全身的污秽和疲惫！
然而，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身后传来的、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无情打断。
花无影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他缓缓转过头。
只见凌霄已经走到了池边。他显然也感受到了这温泉的神奇效力，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冰冷的审视似乎都融化了一丝。但他接下来的动作，却让花无影瞬间如坠冰窟！
凌霄看也没看花无影，径直开始解自己腰间那条沾满泥污的皮质腰带！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玄青色的劲装外衣被他随手脱下，扔在池边一块相对干燥的岩石上。露出里面同样被汗水浸透、紧贴着虬结肌肉的深灰色棉质里衣。接着，是里衣的系带……
他要脱衣服？！他要下泉？！
花无影的瞳孔骤然收缩！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不行！绝对不行！
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从池边弹了起来！动作之大，差点把自己绊倒！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洞壁上，也顾不上疼痛，双手死死地抱在胸前（尽管隔着好几层衣服），身体瞬间绷紧成一张拉满的弓弦！那双被水汽蒸腾得有些迷蒙的桃花眼中，此刻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如同受惊炸毛的野猫般的——惊惶、抗拒和羞愤！
“你…你干什么？！”花无影的声音因极度的紧张和惊骇而变调，带着破音的尖锐，在空旷的岩洞中激起轻微的回响。
凌霄解里衣系带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深潭般的眼眸落在花无影身上。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困惑。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荒谬绝伦的景象。
他的目光扫过花无影死死抱在胸前的双手，扫过他微微颤抖、紧贴着冰冷洞壁的身体，扫过他脸上那混合着惊惶、羞愤、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表情。眉头一点点蹙起，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疗伤，驱毒。”凌霄的声音响起，平稳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太阳从东边升起的客观事实。他甚至用下巴点了点那乳白色、雾气缭绕的温泉。“此泉有效。你体内瘴毒淤积，需尽快驱除，否则后患无穷。”
“我…我知道！”花无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理直气壮”，尽管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得快要炸开，“但…但你先洗！我…我等你洗完了再…再下去！”他试图争取时间，寻找借口。
“为何？”凌霄的眉头锁得更紧，那眼神里的困惑几乎要化为实质。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在蒸腾的水雾中如同移动的山峦，带来巨大的压迫感。“时间紧迫。此地虽暂时安全，但不宜久留。两人同浴，更快，更省时。”
更快？！更省时？！同浴？！
花无影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他看着凌霄那张理所当然、毫无杂念的冷硬脸庞，巨大的荒谬感和屈辱感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
“不…不行！”花无影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因激动而更加尖锐，“我…我不习惯！我…我自己洗！”他死死地抱着胸，身体又往后缩了缩，恨不得把自己嵌进洞壁里。
“不习惯？”凌霄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再次扫过花无影那副如临大敌、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模样，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嫌弃？“同为男子，有何不习惯？扭扭捏捏，不像个男人。”
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锐利地落在花无影紧贴着洞壁的后背上，眉头蹙得更深。“况且，你背上有旧伤。”
旧伤？！
花无影心中猛地一凛！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他下意识地就想扭头去看自己的后背，但强行忍住了！断龙瀑那次，凌霄撕烂他衣服时，确实看到了他背上那道陈年旧疤！他怎么会记得？！还在这时候提出来？！
“练功留下的？”凌霄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关切”，如同经验丰富的工匠在审视一件受损的工具，“位置险要。看疤痕形状，应是利器贯穿，伤及筋骨。地脉温泉，蕴含微薄元磁之力，对此类陈年暗伤有温养疏导之效。浸浴其中，事半功倍。”
利器贯穿！伤及筋骨！温养疏导！
凌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狠狠敲在花无影紧绷的神经上！他不仅记得那道疤，甚至能精准地判断出伤势的由来和影响！更要命的是，他给出的理由——疗伤！无法反驳！
花无影的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拒绝？用什么理由？难道说自己其实是女的？那身份立刻暴露，前功尽弃！甚至可能被当场格杀！接受？和一个男人（尤其还是这块石头！）赤身裸体泡在一个池子里？！
巨大的羞愤和冰冷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花无影撕裂！
就在他大脑一片混乱、进退维谷之际——
凌霄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困惑被一种更加纯粹的不耐烦取代。他不再废话，直接抬手，开始解里衣的最后一个系扣！
“速速入水，莫再耽搁！”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完了！
花无影绝望地闭上眼睛！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逃！立刻逃离这个魔窟！
然而，就在凌霄即将脱下里衣的瞬间——
“吼嗷——！！！”
一声充满了暴戾、贪婪和极度兴奋的嘶吼，如同平地炸响的惊雷，猛地从岩洞入口的方向传来！那声音穿透了厚重的藤蔓和水汽，带着强烈的音波冲击，震得整个岩洞顶部的钟乳石都簌簌抖动，落下更多水珠！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无数声嘶吼此起彼伏，汇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声浪！如同地狱之门洞开，无数恶鬼同时咆哮！浓烈的、比之前瘴气更加腥臭刺鼻的妖兽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汹涌灌入洞中！
“咔嚓！咔嚓！”
洞口垂落的藤蔓被一股蛮横的巨力瞬间撕扯断裂！
数双燃烧着贪婪血焰的、如同灯笼般巨大的猩红兽眼，在洞口骤然亮起！穿透了弥漫的水雾，死死锁定了洞内温泉边的两人！
是妖兽群！而且是被温泉的热气和活人气息吸引来的、数量惊人的凶残妖兽！它们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凌霄的动作瞬间凝固！解衣的手猛地收回，闪电般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他霍然转身，高大的身躯如同瞬间绷紧的强弓，爆发出凛冽如实质的恐怖杀意！深邃的眼眸锐利如电，死死盯向洞口方向！之前的困惑、不耐、甚至对花无影的审视，在这一刻被纯粹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警惕和战意取代！
“备战！”凌霄低沉的声音如同闷雷在洞内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命令！
花无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但他毕竟是顶尖刺客，生死关头的反应远超常人！在凌霄转身的瞬间，那巨大的羞愤和恐惧如同潮水般退去，被更加强烈的求生本能所取代！
机会！
趁着凌霄的注意力完全被洞口妖兽吸引，花无影如同受惊的兔子，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前一扑！
“噗通！”
水花四溅！
他整个人如同炮弹般砸进了那乳白色、温暖而浓雾弥漫的温泉池中！巨大的冲力让他瞬间沉入水面之下！
温暖柔滑的泉水瞬间包裹了全身！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和恐惧。花无影屏住呼吸，借着下坠的力道和池水的掩护，身体如同游鱼般迅速滑向池子最深处、靠近洞壁阴影的角落！同时，双手在水中飞快地动作着！
“哗啦！”
花无影的脑袋猛地从乳白色的水面下冒了出来。位置，已经是在池子最靠里的、被一块巨大凸起岩石和浓密水雾双重遮蔽的角落。
他剧烈地喘息着，心脏依旧狂跳不止。冰冷的池水顺着散乱的发丝滑落脸颊，也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安全了……暂时。
他低头，飞快地扫了一眼水下。外门弟子那件洗得发白的玄青色劲装外衣，已经被他借着水流的掩护和迅捷的手法，在水下迅速解开、褪下！此刻正沉在池底角落的阴影里，被乳白色的泉水掩盖。他身上，只剩下那件紧贴肌肤、同样被泉水浸透、呈现出半透明质感的珍珠色鲛人绡内甲，以及一条同样材质的贴身亵裤。鲛人绡遇水不沉，反而更加贴合，完美地勾勒出他纤细却不失力量感的腰肢线条和流畅的背部曲线。幸好池水是乳白色，水雾又浓，加上他刻意将自己隐藏在岩石阴影和水雾最浓处，水面以上的部分只能看到肩膀和锁骨以上。
花无影迅速地将散乱的长发拢到胸前，湿漉漉的发丝紧紧贴着脖颈和锁骨，形成一道天然的、若隐若现的屏障。他微微蜷缩起身体，双臂环抱在胸前，后背紧贴着冰冷粗糙的洞壁岩石，最大限度地减少暴露的面积。做完这一切，他才敢微微抬起头，带着一丝惊魂未定和强装的镇定，目光穿过蒸腾弥漫的水雾，望向池边和洞口的方向。
只见凌霄依旧如同磐石般矗立在池边，背对着温泉池。他的里衣已经重新系好，甚至外面那件玄青色劲装也迅速套了回去（虽然湿了大片）。他右手紧握剑柄，古朴的长剑虽未完全出鞘，但冰冷的剑锋已经露出三寸寒芒！左手则扣着几枚闪烁着微弱土黄色光芒的符箓——显然是执事堂配发的探查或防御符。
他那宽阔的肩背肌肉紧绷如铁，隔着湿透的衣物也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爆炸性力量。浓烈的、如同实质般的九转玄罡气息在他周身隐隐流转，蒸腾起灼热的白气，与温泉的水雾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景象。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洞口那几双越来越近、充满了贪婪和暴戾的血红兽眼上，以及洞外传来的、令人牙酸的利爪刮擦岩石和沉重喘息声！那姿态，如同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洪荒巨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恐怖威压！
洞口的嘶吼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狂躁！显然，妖兽群已经按捺不住！浓烈的腥风如同实质般灌入洞内！
“吼——！”
伴随着一声格外高亢的咆哮！一道庞大的黑影猛地撞开残存的藤蔓，如同失控的攻城锤，带着腥风恶臭，悍然冲入岩洞！直扑池边的凌霄！
战斗，瞬间爆发！
“锵——！”
清越的剑鸣如同龙吟，撕裂洞内的水汽！
凌霄动了！动作快如鬼魅！他竟不闪不避，迎着扑来的妖兽悍然前冲！手中长剑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杀意，精准无比地刺向妖兽扑击时暴露出的咽喉要害！
“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滚烫的兽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
然而，更多的黑影紧随其后，嘶吼着涌入洞口！狭窄的空间瞬间被狂暴的兽影填满！利爪破空！獠牙森然！腥臭的气息几乎令人窒息！
凌霄的身影瞬间被数头凶残的妖兽包围！剑光如同惊涛骇浪中的礁石，不断亮起，每一次闪烁都带起一蓬滚烫的血花！沉闷的撞击声、骨骼碎裂声、妖兽濒死的惨嚎声，在封闭的岩洞内激烈回荡，震耳欲聋！狂暴的气劲卷起池边的碎石和水花，如同子弹般四射飞溅！
花无影蜷缩在温泉池最深的角落，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洞壁，双臂死死环抱在胸前。蒸腾的乳白色水雾成了他最好的掩护，将他的身形遮掩得朦朦胧胧。他屏住呼吸，只露出小半张脸在水面上，那双被水汽浸润的桃花眼，透过浓密的水雾缝隙，死死盯着池边那场血腥而激烈的搏杀。
每一次妖兽的扑击带起的腥风都刮过水面，吹动他额前湿漉漉的碎发。滚烫的兽血如同雨点般溅落在离他不远的乳白色水面上，晕开一朵朵触目惊心的暗红，又迅速被流动的泉水稀释、带走。碎石和水滴不时砸落在他周围，溅起更大的水花。
恐惧？不。更多的是惊心动魄的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他亲眼看着凌霄在那狭小的空间里辗转腾挪（动作刚猛直接，毫无花哨），如同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那柄古朴的长剑在他手中，不再是冰冷的兵器，而是他手臂的延伸，是他意志的具现！每一次挥剑、每一次格挡、每一次闪避，都精准、高效、致命！蕴含着一种返璞归真的、纯粹到极致的暴力美学！
一头形似巨蜥、浑身覆盖着骨甲的妖兽，趁着凌霄被另外两只妖兽缠住的瞬间，猛地甩动它那布满骨刺的粗壮尾巴，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钢鞭般狠狠抽向凌霄的后腰！角度刁钻，时机狠毒！
花无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凌霄仿佛背后长眼！他拧身、沉肩、错步！动作一气呵成！那致命的骨刺尾鞭带着劲风，堪堪擦着他后腰的衣物扫过！与此同时，他左手五指如钩，闪电般探出！没有抓向那粗壮的尾巴，而是精准无比地扣住了尾鞭末端连接躯干的那一小段相对脆弱的骨节连接处！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凌霄五指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如同铁钳般狠狠一捏、一扯！
“嗷呜——！！”那骨甲妖兽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粗壮的尾巴竟被凌霄硬生生撕扯下来一大块连着骨甲的皮肉！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
凌霄看也不看，反手将那块血淋淋的骨甲碎肉如同投掷暗器般，狠狠砸向侧面扑来的另一头妖兽的脸！
“砰！”沉闷的撞击伴随着妖兽的痛吼！
整个搏杀过程，血腥、暴力、高效！如同最原始的角斗场！凌霄身上不可避免地溅满了滚烫的兽血，玄青色的劲装被撕裂多处，露出底下虬结如钢的肌肉，上面也留下了几道浅浅的血痕。但他如同真正的磐石，屹立不倒！气息反而愈发沉凝厚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白气，眼神冰冷锐利，只有最纯粹的杀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炷香，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洞口的嘶吼声终于变得稀疏、虚弱。最后一只冲进来的、形如巨猿的妖兽，被凌霄一记凶悍绝伦的膝撞狠狠顶在下颌骨上！
“咔嚓！”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
那巨猿妖兽庞大的身躯被撞得凌空飞起，重重砸在洞壁上，滑落下来，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洞内，只剩下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遍地妖兽的残肢断臂、以及凌霄那沉重而悠长的喘息声。他拄着长剑，微微弯着腰，古铜色的脸庞上溅满了暗红的兽血，在跳动的（来自篝火残余？或是某种发光苔藓？）微光下，如同浴血的战神。蒸腾的九转玄罡白气混合着水雾，在他周身缭绕。
确认再无妖兽闯入，凌霄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一丝。他缓缓直起身，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帚，扫过狼藉一片的洞口和满地的妖兽尸体，确认没有漏网之鱼。然后，他才缓缓转过身。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穿透弥漫着血腥和硫磺味的水汽，如同两柄刚刚淬火完毕、还带着余温的钢锥，精准地、毫无阻隔地落在了温泉池最深处、那个蜷缩在乳白色泉水中、被水雾半遮半掩的身影上。
花无影的心跳，在凌霄转身的瞬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
他看到凌霄的目光扫过来，那目光不再是搏杀时的冰冷杀意，却带着一种更加锐利、更加深入骨髓的——审视！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穿透！
花无影下意识地又往水里缩了缩，双臂将胸前抱得更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手臂的皮肉里。湿漉漉的长发紧贴着苍白的脸颊和脖颈，水珠顺着精致的下颌线不断滑落。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那双浸泡在温热水中的脚趾，却不受控制地紧紧蜷缩起来，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凌霄的目光，在花无影身上停留了数息。
那目光，扫过他紧抱胸前、被湿透的鲛人绡内甲勾勒出明显过于纤细单薄的手臂线条；扫过他紧贴洞壁、微微颤抖、同样被内甲包裹、却明显缺乏男性应有肌肉厚度的肩背；扫过他湿发紧贴下、显得格外修长脆弱的脖颈；最后，定格在他那张被水汽蒸腾得有些模糊、却依旧难掩其精致轮廓、此刻因紧张和温泉热度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上。
岩洞内一片死寂。只有温泉水汩汩流动的细微声响，以及池边尚未冷却的兽血滴落的“嗒…嗒…”声。
浓烈的血腥味、硫磺味与温泉的矿物气息、蒸腾的水汽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诡异而粘稠的氛围。
凌霄的眉头，在花无影惊惶目光的注视下，一点点蹙起。那川字纹路深刻得如同刀刻斧凿。困惑，一种极其深沉、极其纯粹的困惑，如同迷雾般笼罩了他那双锐利的眼眸。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那深潭般的眼底，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对眼前景象的无法理解，有对自己判断的动摇，有对某种“异常”的警惕，甚至……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诡异氛围和对方那过分“精致”的狼狈所挑起的……烦躁？
他握着剑柄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剑锋上的兽血，正一滴滴滑落，在池边湿润的岩石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花无影蜷缩在温暖的泉水中，身体却如同浸泡在万年冰窟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迎着凌霄那越来越深、越来越锐利的困惑目光，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越攥越紧，几乎要窒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对峙中，花无影猛地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微微抬起下巴，尽管这个动作让他暴露在水面上的脖颈显得更加脆弱。那双被水汽蒸腾得氤氲迷蒙、此刻却燃烧着屈辱火焰的桃花眼，死死地盯住凌霄，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那句带着破音、饱含了无尽羞愤和挑衅的质问，如同淬毒的冰棱，狠狠掷向池边那个浴血的身影：
“看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