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价目标与磐石直男(1 / 1)

玉面修罗,名动江湖。

这五个字,足以让江南豪商连夜加固院墙,让北地悍匪噤声绕道而行,让深宫大内调拨双倍的羽林卫戍守宫门。它不是简单的杀手代号,而是一个烙印在无数权贵噩梦深处的印记——优雅、致命,且带着一种令人费解的…华丽。

没人知道玉面修罗是男是女,是高是矮。只知此人接单,非奇珍异宝不取,非惊世骇俗不为。更令人津津乐道的是其标志性的风格:目标毙命之地,必留一缕奇异幽香;死者身上,或簪一朵不合时宜的娇艳鲜花,或衣襟被重新整理得一丝不苟,甚至脸颊会被扑上薄薄一层细腻的珍珠粉。杀人是艺术,而玉面修罗,无疑是位追求极致美感的癫狂艺术家。

此刻,这位令江湖闻风丧胆的艺术家,正身处江南水乡一家最顶级的客栈“枕香居”的天字号上房里。

窗外是烟雨迷蒙的小桥流水,窗内却弥漫着一种与杀伐之气截然不同的旖旎芬芳。紫檀雕花的梳妆台上,琳琅满目。镶嵌螺钿的珐琅胭脂盒敞开着,露出凝脂般的膏体;数个大小不一的玉瓶瓷罐里,盛着或透明或乳白或淡粉的香露;一把柄端雕着缠枝莲的纯银小镊子,正被一只骨节分明、极其稳定的手拈着,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小片薄如蝉翼的珍珠母贝贴片。

手的主人坐在一面打磨得光可鉴人的巨大水银镜前。

镜中映出一张脸。皮肤是久不见天日的冷白,像上好的定窑细瓷。鼻梁高挺,唇线清晰,薄薄的唇瓣上泛着浅樱色的水润光泽。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勾勒出天然的魅惑弧度,瞳孔是极深的墨色,此刻却因专注而显得格外澄澈剔透,仿佛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几缕墨色长发未被束起,慵懒地垂在颊边,更添几分雌雄莫辨的精致。

花无影。

玉面修罗的真名。一个与他血腥职业和此刻镜中容颜都格格不入的、带着几分诗意的名字。

他正专注地将那枚小小的珍珠母贝贴片,用特制的透明鱼胶,仔细地粘在左眼下方,靠近颧骨的位置。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世间最易碎的珍宝。贴片极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只在特定角度下会折射出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虹彩流光。这不是为了美,而是一种极其高明的伪装标记,一种只有他自己才能瞬间识别的身份暗记。

完成这精细的“点睛之笔”,花无影才轻轻舒了口气。他拿起一方浸了玫瑰纯露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确保上面没有任何粘腻或粉末残留。他讨厌一切不洁净的感觉。

“笃笃笃。”

三声极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不轻不重,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恭敬。

“进。”花无影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慵懒中透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门无声滑开,一个穿着普通灰色布衣、面容平凡到扔进人堆就找不着的精瘦汉子闪身进来,迅速关好门。他躬身垂手,不敢直视梳妆台前那个背影,只将一份用火漆封着的、薄如蝉翼的雪浪纸卷轴,双手高举过头顶。

“主人,新单。‘暗河’那边递过来的,开价……这个数。”汉子声音压得极低,报出一个足以买下半个江南水镇的天文数字。

花无影没有立刻回头,只是对着镜子,用指尖沾了点玉盒里带着细碎金粉的香膏,轻轻晕染在眼尾,让那本就上挑的弧度更添几分华丽而危险的魅惑。

“哦?”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兴味。“能让‘暗河’那帮铁公鸡拔毛拔得这么痛快,想必是根硬骨头?”

“是。”汉子保持着高举的姿势,纹丝不动,“目标是……天衍宗,凌霄。”

花无影涂抹香膏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镜中那双魅惑的桃花眼,瞳孔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如同冰层下暗流涌动的锐光。

天衍宗,天下第一宗门。正道魁首,执武林牛耳数百年。山门所在的天衍峰,终年云雾缭绕,如同悬于九天之上的巨剑,是无数武者心中的圣地与禁区。

凌霄。天衍宗当代首席大弟子。一个在花无影情报册里,名字被重重圈起来的名字。

“磐石”凌霄。

这个称号在江湖上,分量之重,不亚于“玉面修罗”。它代表的不是凶名,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坚不可摧。传说此人天生石脉,性情冷峻如万载玄冰,意志坚毅如磐石不移。一身天衍宗嫡传的“九转玄罡”已臻化境,刚猛霸道,破尽万法。他坐镇天衍宗,统御内外门数千弟子,行事公正严苛,一丝不苟,是下一任天衍宗主的不二人选。其存在本身,就是天衍宗最锋利的剑、最坚固的盾。

一个行走在黑暗与血腥中的顶尖刺客。

一个沐浴在光明与规则下的正道砥柱。

光与暗的两极。

花无影缓缓转过身。宽大的绯红色鲛绡外袍随着他的动作如水波般流淌,袍角用金线绣着繁复而妖异的曼陀罗花纹。他没有接卷轴,只是伸出两根莹白如玉的手指,指尖在卷轴的火漆上轻轻一拂。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坚硬的火漆如同被无形的锋刃划过,整齐地裂开,卷轴自动展开。

雪浪纸薄如无物,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字迹却力透纸背,带着一股森然杀伐之意:

>**目标:凌霄(天衍宗首徒)**

>**时限:三月之内**

>**地点:天衍宗内**

>**酬劳:照单全付**

>**备注:生死不论,需留‘修罗印’为证**

最后一行字让花无影的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留印?看来雇主不仅想要凌霄的命,还想借此狠狠羞辱天衍宗,甚至整个正道武林。

“有意思。”花无影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像羽毛搔刮过心尖,却让躬身站立的灰衣汉子脊背瞬间绷紧,冷汗浸透内衫。“磐石啊…砸碎一块顽石,听那分崩离析的声响,想必是件极有趣的事。更何况……”他指尖捻起一缕垂落的发丝,轻轻缠绕把玩,“还能赚这么多胭脂水粉钱。”

灰衣汉子头垂得更低,不敢接话。

花无影的目光落在卷轴末尾,那里有一个极其微小、如同水渍晕开的墨点,形状奇特。他眼神微凝,指尖在那墨点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一股极淡、若有似无的、仿佛混合了某种药草和腐朽气息的味道萦绕鼻端。

“这味道…有点意思。”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思虑。随即,那抹异色被惯常的慵懒取代。“接了。让‘暗河’把三成定金送到老地方。”

“是!”灰衣汉子如蒙大赦,双手恭敬地放下卷轴,迅速倒退着离开房间,仿佛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房门合拢,隔绝了外界。花无影拿起那份卷轴,指尖在“凌霄”二字上缓缓划过。他的眼神不再是面对镜子的慵懒,也不是方才的玩味,而是一种纯粹的、近乎冷酷的审视,如同猎鹰在云端俯瞰锁定的猎物。

“凌霄……”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舌尖仿佛在品尝一块冰。“天衍宗的太阳?呵,再亮的太阳,也有落山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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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之遥,层峦叠嶂,云雾如海。

天衍峰,如擎天巨柱刺破云海,峰顶殿宇连绵,在晨曦中反射着金色的光芒,庄严肃穆,凛然不可侵犯。这里是武道的圣地,也是规则与秩序的象征。

峰顶东侧,有一片巨大的天然石坪,名曰“砺剑台”。地面并非平整石板,而是无数历经千年风霜雨雪、剑气洗礼而变得光滑坚韧的黑色玄武岩,沟壑纵横,记录着无数惊心动魄的修行痕迹。

此刻,砺剑台中央,一道身影正与数十柄悬浮的青铜古剑搏杀。

那人身高八尺有余,肩宽背阔,一身最普通的天衍宗内门弟子玄青色劲装,布料坚韧,毫无纹饰,紧紧裹着他充满爆发力的身躯。动作间,虬结的肌肉在衣料下起伏,蕴含着开山裂石般的恐怖力量。

他正是凌霄。

晨光勾勒出他深刻的轮廓。鼻梁高挺如同刀削斧凿,薄唇紧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下颌线清晰而冷硬。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古井,此刻映照着漫天飞舞的剑光,却没有任何波澜,只有绝对的专注和一种磐石般的沉凝。他的肤色是长期风吹日晒形成的均匀古铜色,额角一道寸许长的旧疤,非但没有破坏这份冷峻,反而增添了几分历经血火的煞气。

“嗡——!”

一柄青铜古剑带着刺耳的破空声,撕裂空气,直刺凌霄后心!速度之快,只在空中留下一道青色的残影。

凌霄甚至没有回头。

他左脚为轴,身形猛地一拧,如同绷紧的弓弦骤然松开,右拳毫无花哨地直捣而出!拳风凝练如实质,在空气中挤压出沉闷的爆鸣!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

拳头精准无比地砸在青铜剑最宽厚的剑脊之上!没有内力光华迸射,只有纯粹到极致、蛮横到不讲理的力量!

那柄疾刺而来的沉重古剑,竟被这一拳硬生生砸得倒飞出去!剑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在空中剧烈震颤,最终“哐当”一声斜插在十几丈外的黑岩地面上,深入尺余!

“嗖!嗖!嗖!”

仿佛被这一拳激怒,剩下的数十柄青铜古剑同时发出尖锐的剑啸,剑光暴涨,交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死亡光网,从四面八方朝着中心的凌霄绞杀而去!凌厉的剑气切割空气,发出嗤嗤厉响,整个砺剑台的气温骤降!

凌霄眼神依旧沉静如渊。他双膝微屈,身体重心下沉,如同扎根于大地的古松。面对铺天盖地的剑网,他没有丝毫闪避的意图,反而深吸一口气!

“喝!”

一声低沉的断喝如同闷雷炸响!他周身古铜色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条细小的虬龙瞬间游走鼓胀!一股肉眼可见的、近乎粘稠的淡金色气劲轰然爆发,如同怒涛般以他为中心向四周席卷!

九转玄罡!

至刚至阳,至大至强!

“砰砰砰砰砰——!”

连绵不绝的爆鸣声密集响起!那淡金色的罡气如同实质的铜墙铁壁,所有撞上来的青铜古剑,无论是直刺还是劈砍,都被这股沛然莫御的刚猛力量狠狠弹开!剑身巨震,剑光瞬间黯淡!整个剑阵的绞杀之势,竟被他一吼一震之力,强行阻滞、瓦解!

就在这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的瞬间,凌霄动了!

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模糊的青色残影,不退反进,直接撞入那散乱倒飞的剑群之中!没有复杂的招式,只有最原始、最直接的冲撞、擒拿、格挡、摔打!

“砰!”一柄剑被他单手抓住剑柄,如同抡动一根烧火棍,狠狠砸飞另一柄袭来的剑。

“咔嚓!”一柄剑的剑刃被他屈指一弹,精准弹在剑身最薄弱处,剑刃应声而断!

“轰!”他一记贴山靠,肩背肌肉虬结如铁,带着万钧之力撞在一柄巨剑宽厚的剑身上,直接将那巨剑撞得打着旋儿飞出砺剑台,深深嵌入远处的山壁!

他的动作大开大合,刚猛绝伦,带着一种碾压式的霸道。那些灵性十足的青铜古剑在他面前,仿佛成了孩童挥舞的玩具,被一股沛然莫御的蛮横力量肆意蹂躏。

碎石飞溅,金铁交鸣不绝于耳。整个砺剑台都在他狂暴的力量下微微震颤。

一炷香后。

最后一声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响起。最后一柄青铜古剑被凌霄一脚踏在脚下,剑身弯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深深嵌入黑岩之中,再也无法动弹。

砺剑台上一片狼藉。数十柄象征天衍宗弟子修为试炼的古剑,或折断,或扭曲,或深插地面,如同经历了一场浩劫。

凌霄立于中央,气息平稳悠长,只有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古铜色的皮肤上蜿蜒滑落。玄青色的劲装被凌厉的剑气划开几道口子,露出底下同样坚韧如铁的肌肉,却不见丝毫血迹。

他缓缓吐出一口悠长的白气,气息灼热,如同刚淬火完毕的利刃。眼神扫过满地狼藉的古剑,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大师兄!大师兄!”一个略带焦急的年轻声音从砺剑台边缘传来。

凌霄抬眼望去。一个同样穿着玄青色劲装、但明显年轻许多的弟子正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惶急。

“何事?”凌霄开口,声音如同他这个人,低沉、平稳、没有起伏,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

年轻弟子被那双毫无波澜的寒潭深眸一扫,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语速飞快:“是…是赵师姐和林师兄!他们…他们又打起来了!在…在‘百草园’那边!赵师姐把林师兄给林师兄娘亲准备的‘玉容生肌膏’打翻了,林师兄气急推了赵师姐一把,赵师姐就…就哭喊着要去跳‘思过崖’!孙长老让我赶紧来请您过去看看!”

年轻弟子竹筒倒豆子般说完,紧张地看着凌霄,期待这位主心骨大师兄能拿出雷霆手段平息这场风波。

凌霄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不是因为事态严重,而是因为……麻烦。

又是这种毫无意义的情感纠葛。

“玉容生肌膏?”凌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听到了某种荒谬事物的不解,“涂抹在脸上的东西?比剑还重要?”

年轻弟子一愣,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大师兄这个直指灵魂的问题。在他看来,那盒膏药是林师兄省吃俭用攒了好久灵石才买到的稀罕物,自然重要。可跟剑比?这…

“剑在手,可护己护人。”凌霄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他认为理所当然的事实,“膏药抹脸,除了招蜂引蝶,引人注目,徒增暴露风险,于修行何益?于性命何益?”

年轻弟子彻底哑口无言。大师兄的逻辑…好像无懈可击?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思过崖?”凌霄又问,这次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更深的困惑,“跳下去,非死即残。为了一盒膏药,值得?”

年轻弟子:“……”他感觉自己快要被大师兄这朴实无华又无可辩驳的道理给说服了。

“带路。”凌霄不再纠结这些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问题。既然是长老吩咐,又是同门纠纷,他作为大师兄,责无旁贷。他迈开步子,玄青色的身影沉稳如山,每一步踏在砺剑台的黑岩上,都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踏在年轻弟子紧绷的心弦上。

当凌霄的身影出现在百草园入口时,里面正是一片混乱。

药圃边缘,一个穿着水绿色罗裙的少女正哭得梨花带雨,肩膀一抽一抽,指着不远处一个满脸涨红、又气又急的少年:“林峰!你…你竟敢推我!为了那一盒子破膏!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我要去告诉孙长老!我要去思过崖!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她作势就要往旁边陡峭的山崖方向冲,被几个女弟子死死拉住。

那叫林峰的少年急得满头大汗,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打翻了的、雕花异常精美的白玉盒子,里面残留的乳白色膏体散发着浓郁的、甜腻的花香。他既心疼盒子里的东西,又气恼赵师妹的无理取闹,更害怕她真做出什么傻事,嘴里语无伦次:“赵师妹!你…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那是我给我娘…哎!你别闹了!危险!”

周围还围着不少看热闹的弟子,议论纷纷,劝架的,拱火的,乱成一锅粥。

凌霄的到来,如同一块万年寒冰投入了沸水之中。

无形的、沉重的压力瞬间弥漫开来。所有嘈杂的声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扼住,戛然而止。拉扯的、哭喊的、劝说的,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个玄青色的身影。

整个百草园,只剩下风吹过药草叶子发出的细微沙沙声,以及赵师妹被强行压抑下去的、一抽一抽的哽咽。

凌霄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中心那两人身上。他的眼神没有责备,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看待两件需要修理的器具般的审视。

他径直走到两人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绝对的压迫感。

“为何争斗?”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峰被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盯着,瞬间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下意识地举起手里打翻的玉盒,结结巴巴:“大…大师兄!是赵师妹她…她不小心打翻了我给我娘买的‘玉容生肌膏’!我…我就轻轻推了她一下…她就…”

“他撒谎!”赵师妹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哭喊起来,眼泪又开始汹涌,“他推得可重了!我差点摔倒!他就是为了那破玩意儿!他心里只有他娘!根本没有我!”她越说越委屈,哭声又拔高了一个调门。

“够了。”

凌霄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没有提高音量,但那两个字却像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瞬间掐断了赵师妹即将爆发的哭嚎。她打了个哭嗝,惊恐地看着凌霄。

凌霄的目光从赵师妹哭花的脸,移到林峰手中那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白玉盒子上。他的眉头再次微微蹙起,那甜腻的香气让他觉得有些刺鼻。

“此物,”他指着那玉盒,语气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论断,“香气浓烈,经久不散。若涂抹于身,无异于黑夜举火,百里之外敌踪立现。乃行走江湖之大忌,取死之道。”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林峰,带着一丝不解:“你既知此物无用且有害,为何还要购买?灵石用于购置丹药、精研剑谱、打磨筋骨,哪一样不比这徒耗钱财、反招祸患之物强上百倍?”

林峰张大了嘴,目瞪口呆。他想说这是给娘亲尽孝心的礼物,想说这膏药能让人皮肤变好,想说…可在大师兄那“此物等同于自杀信号弹”的冷酷逻辑面前,他所有的理由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甚至愚蠢。

凌霄的目光又移向还在抽噎的赵师妹,语气更冷了几分:“至于你。为一件无用有害之物,便以性命相胁?”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那点矫揉造作的小心思。“思过崖下,乱石嶙峋。跳下去,筋断骨折是轻,粉身碎骨寻常。值得?”

赵师妹被他看得浑身发冷,那点哭闹撒泼的心思瞬间被冻成了冰渣。在凌霄那双毫无感情、只陈述客观事实的眼睛注视下,她感觉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跳梁小丑。什么情啊爱啊,在“粉身碎骨”四个字面前,脆弱得可笑。

“修行之人,当以修心锻体、护持宗门为要。此等无谓之争,无谓之物,无谓之泪,”凌霄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噤若寒蝉的弟子,声音如同冰冷的磐石在砺剑台上滚动,每一个字都砸进众人心底,“徒耗光阴,徒乱心神。”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打翻的玉盒,仿佛在看一堆碍眼的垃圾。

“林峰,清理干净此地,药圃受损,罚你半月内修复如初,灵石从你月例中扣除,弥补损失。赵师妹,禁足三日,抄写《清心诀》百遍。”凌霄的声音毫无波澜,直接下了判决,“再有下次,思过崖下,自己去跳,没人拦你。”

说完,他不再看面如死灰的两人,转身,玄青色的身影沉稳如山,一步步离开了依旧死寂一片的百草园。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心上。

阳光洒在药圃的嫩叶上,空气中还残留着那甜腻的花香,但此刻,所有弟子都只觉得浑身发冷。大师兄的道理…冰冷、坚硬、无懈可击。可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更堵得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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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泼洒在天衍峰陡峭的山道上,将嶙峋的怪石晒得滚烫。空气干燥,带着山石和松脂混合的气息。

凌霄的身影出现在山门附近的一处视野开阔的哨岗上。这里是进入天衍宗腹地的必经隘口之一,下方是深不见底的云海,只有一条依附着绝壁开凿出的、仅容两人并肩而行的狭窄石阶蜿蜒而上。

他正在进行每日雷打不动的例行巡查。玄青色的身影在炽热的阳光下如同一块移动的礁石,沉稳,恒定,不受外界丝毫影响。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砸在滚烫的岩石上,瞬间蒸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白气,但他古铜色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一丝不苟地扫过下方险峻的石阶、周围嶙峋的山壁、以及远处翻涌的云海。

任何一丝异常的动静——飞鸟惊起的角度、岩石阴影的细微变化、风中夹杂的陌生气息——都逃不过他如同磐石般沉凝却敏锐到极致的感知。

就在他巡查到哨岗最外侧,目光投向下方石阶中段一处被巨大山岩阴影笼罩的转角时。

几乎在同一时刻。

距离哨岗下方数百丈,那处被巨大山岩投下浓重阴影的、阴凉的石阶转角。

空气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一道身影如同从岩石本身的阴影中流淌出来,无声无息地凝聚成形。

正是花无影。

他不再是客栈里那身招摇的绯红鲛绡,而是换上了一套山野采药人常见的粗布衣裳。颜色是灰扑扑的土褐,沾着些刻意抹上去的泥点和草汁,宽大不合身,遮掩了他原本修长挺拔的身形。头发用一根最普通的木簪随意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额前。

然而,这粗陋的伪装,却无法完全掩盖他骨子里的某些特质。粗布衣裳的领口被他整理得一丝不苟,袖口挽起的褶皱都透着一种刻意的、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整洁”。他脸上涂抹了特制的药泥,掩盖了那冷白的肤色,使之看起来像是常年劳作的粗糙蜡黄,但那双眼睛——即使刻意收敛了神光,微微垂着眼睑,那天然上挑的、如同工笔画精心勾勒出的眼线轮廓,依旧在阴影中勾勒出一种奇异的、引人探究的韵味。

他背着一个同样破旧的竹篓,里面随意放着几株常见的止血草药。

花无影抬起头,目光穿透数百丈的距离和稀薄的云雾,精准地落在那哨岗边缘如同黑色礁石般矗立的玄青色身影上。

凌霄。

目标。

即使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花无影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如同山岳倾轧般的沉凝气势。那不是刻意散发出的威压,而是无数次生死搏杀、千锤百炼后自然沉淀下来的、近乎实质的“存在感”。像一块扎根于绝壁的顽石,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花无影的瞳孔深处,那点如同寒潭下冰棱的锐光一闪而逝,随即被更深的、带着评估与玩味的慵懒覆盖。

“果然…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他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嘴唇,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按照他最初的计划,应该选择一条更为隐秘、绕开主要哨岗的路线潜入。但此刻,他改变了主意。

一个更直接、更大胆、也更有趣的想法浮上心头。

他微微眯起那双魅惑的桃花眼,目光在凌霄身上停留片刻,又缓缓移开,投向凌霄此刻正巡查的区域——哨岗下方那片陡峭的山壁和稀疏的植被。

一丝极其细微、几近于无的嫌弃,掠过花无影的眼底。

那片区域…岩石嶙峋,植被稀疏,正午的阳光毫无遮挡地炙烤着,蒸腾起肉眼可见的热浪。更重要的是,从风水的角度看…嗯,背阴面岩石棱角过于尖锐,形如刀劈斧砍,煞气凝聚不散;而向阳面又过于曝晒,阳气燥烈失衡。这种地方待久了,对皮肤简直是灾难性的摧残!水分流失,油脂分泌紊乱,毛孔粗大…更别说那蒸腾的尘土,绝对会沾污他精心涂抹的伪装药泥!

作为一个对自己“门面”有着近乎苛刻要求的顶尖刺客,花无影瞬间否决了原定的、需要在那片区域潜伏观察的路线。

“啧。”他极其轻微地撇了下嘴角,动作快得如同错觉。“真不是个好地方。”

念头电转间,他的目光已投向另一侧。那里有一条更狭窄、更陡峭,几乎被茂密藤蔓完全覆盖的岔路小径。虽然同样险峻,但胜在植被浓密,阴凉湿润,更重要的是,藤蔓遮蔽下的小径蜿蜒曲折,巧妙地避开了上方哨岗大部分的直接视线,形成了一片不大不小的视觉死角。

“这边…顺眼多了。”花无影心中瞬间有了决断。虽然这条小径并非最优潜入路线,绕行距离更长,但环境舒适度(主要是对他皮肤和伪装友好度)完胜。

他调整了一下背上竹篓的位置,刻意让脚步带上几分采药人攀爬陡峭山路的沉重和踉跄。微微低着头,避开可能来自上方过于锐利的视线,身形一闪,如同一条灵活的壁虎,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那条被浓密藤蔓遮掩的岔路小径。粗布衣裳瞬间被深绿色的藤叶吞没。

几乎就在花无影的身影消失在岔路藤蔓后的下一秒。

哨岗之上,如同磐石般矗立的凌霄,那双沉静如渊的眼眸,毫无征兆地转向了下方——恰恰是花无影刚刚消失的那片藤蔓覆盖的岔路入口!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稀薄的云雾,精准地锁定在那片区域。

就在刚才,他敏锐的感知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异常”。不是杀气,也不是内劲波动,更像是一种…与环境格格不入的“流动”?像是平静水面上掠过的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又像是风吹过树叶时,某一小片叶子的晃动轨迹与其他叶子有着极其细微的差异。

这差异太微弱了,微弱到换做旁人,甚至天衍宗大部分长老,都可能忽略过去。

但他是凌霄。他的感知,如同他修炼的九转玄罡,纯粹、凝练、对任何“异质”都拥有近乎本能的排斥和洞察。

他的视线在那片浓密得有些过分的藤蔓区域来回扫视,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那里一片寂静,只有山风吹过藤叶发出的沙沙声,一切如常。

错觉?

不。凌霄对自己的感知有着绝对的自信。那绝不是错觉。

有东西(或者人?)在刚才,以极快的速度、极其高明的隐匿技巧,进入了那片藤蔓之后。虽然对方的气息收敛得近乎完美,与环境几乎融为一体,但那一瞬间的“流动”,还是在他这块“磐石”上,留下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划痕”。

是什么?误入的野兽?还是…

凌霄的眼神沉了下来,如同寒潭深处凝结的冰。他没有立刻采取行动,高大的身影依旧稳固如山,但全身的肌肉已经进入了最细微的调整状态,如同拉满的弓弦,引而不发。他不再移动,只是静静地、如同真正的磐石般,伫立在哨岗边缘,深邃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照灯,牢牢锁定着下方那片浓绿得化不开的藤蔓区域,以及那条岔路小径可能通向的每一个方向。

炽热的阳光烘烤着岩石,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悄然流逝。

浓密的藤蔓深处,花无影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狭窄陡峭的小径上无声穿行。他的动作看似采药人的笨拙踉跄,实则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岩石的受力点或厚实的苔藓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粗布衣裳巧妙地与环境融为一体。

他并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间因“嫌弃风水”而改变路线的微小举动,已然惊动了上方那块感知力强得不像话的“磐石”。他正专注于眼前的小径,以及如何更“自然”地接近天衍宗的核心区域。

然而,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被藤蔓湿气和泥土腥味完全掩盖的幽香,却如同最狡猾的幽灵,悄然从花无影身上逸散开来,随着山风,极其缓慢地向上方飘散。那是他身上特制药泥中,为了中和某些刺鼻药材而添加的一点点极其昂贵的、名为“月影昙”的香料残留。这香气极淡雅,寻常人根本无从察觉。

但就在这缕淡到极致的幽香,飘至哨岗边缘,即将被炽热的山风和阳光彻底驱散的瞬间——

一直如同雕塑般锁定下方的凌霄,鼻翼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他捕捉到了。

那缕香气!淡雅、清冷,带着一种月下幽昙绽放的孤高感,与他脚下粗糙的岩石、周围蒸腾的尘土、乃至整个天衍峰刚猛雄浑的气息都格格不入!如同在满是汗臭和铁锈味的兵器库里,突然飘入一丝来自深宫闺阁的冷香!

这香气…绝对不属于天衍峰!更不属于任何一个采药人!

凌霄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如同沉睡的猛兽睁开了眼睛。寒潭般的眸底,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冰冷的警惕和一丝被侵入领地般的凛冽锋芒。

他缓缓地、无声地深吸一口气,将那缕即将消散的异香牢牢锁在感知之中。高大的身影微微前倾,重心下沉,整个人如同一张缓缓拉开的硬弓,蓄势待发。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标尺,沿着那缕幽香飘来的方向,一寸寸地切割着下方那片浓密的藤蔓区域。

猎物,已经露出了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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