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过来。”
晏希澜的声音异常平静,完全不像一个即将被推入“火坑”的人。
碧桃怯生生地挪过来:“小姐?”
晏希澜指着窗外:“看到那条巷子尽头,那棵歪脖子老槐树没?”
“看、看到了。”
“今晚子时,你穿着我的旧衣,抱着这盆半死不活的兰草,装作偷偷去后院埋东西的样子,从后门溜出去,在那棵树下站一刻钟。”
晏希澜语速飞快,“记住,一定要让人恰好看见你鬼鬼祟祟的样子。”
“小姐!您要做什么?”碧桃吓得脸都白了。
晏希澜勾唇一笑,“放心,她们只会以为你是我。她们巴不得抓住这个把柄,正好名正言顺地把我绑得更紧。”
“那您呢?”碧桃声音发颤。
“我?”晏希澜站起身,走到那斑驳的妆台前,拉开抽屉,看也没看里面几件劣质的镀银首饰,反而从最底层摸出一个破旧的小包袱。
里面是原主从牙缝里省下的几枚铜钱。
“我得出去一趟,去见见世面。”
碧桃倒抽一口冷气,差点晕过去。
晏希澜却不管她,自顾自地翻出一身碧桃的旧布裙换上,将头发草草挽成丫鬟样式。
“记住,子时,老槐树。”她最后叮嘱一句,“演得像一点。”
夜色掩护下,晏希澜悄无声息地翻了出去。
她凭着那点模糊的原著记忆和对生路的极度渴望,七拐八绕,竟真的摸到了西城门附近一处专供行商脚夫歇脚的简陋茶馆。
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茶馆里人不多,几个风尘仆仆的客商在喝热汤。
晏希澜找了个最靠外的位置坐下,要了一碗最便宜的粗茶,小口啜饮着,目光时不时扫视着通往城外的那条官道。
她竖起耳朵,努力偷听着周围那些行脚商贩的闲聊。
“……西市口那批新到的皮子……”
“……昨儿个城卫查得真严,没带路引的都给轰回去了……”
“……可不是么,现在想出去,没府衙盖印的通牒,门儿都没有!守门的眼睛毒着呢……”
通牒!
晏希澜心里犯嘀咕:“怎么把这茬忘了!古代出城,是需要身份凭证的!”
她开始在茶馆里的几个客人身上来回看。
角落里,一个穿着半旧布衫年轻小伙子正打着盹,头一点一点,手边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旧钱袋。
晏希澜深吸一口气,端起那碗难喝的粗茶,装作起身活动筋骨的样子,朝着那商人晃悠过去。
身体要撞上对方桌角时,她借着衣袖的掩护,手伸到钱袋口!
指尖触到一块方方正正硬纸片!
天不亡我!
晏希澜心中狂喜,手指一卷,通牒滑入她宽大的袖笼。
不巧小伙子翻身揉了揉鼻子。
晏希澜“哎哟”一声,假意扶住桌子站稳,对着被惊醒、一脸茫然的小伙子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脚滑了,没碰着您吧?”
小伙子揉了揉惺忪睡眼,嘟囔了一句“没事”,又迷糊地抱着钱袋子趴了回去。
晏希澜甩着衣袖,同手同脚的走了出去。
只要能出城,天高任鸟飞!
晏希澜看了通牒上的内容:“陈朗,清河镇人,出关到南宁县赶考。”
嘿,这通牒也不标个男女。
没来的及笑,突然晏希澜反应过来。
这个世界的设定,好像是女子不能参加科考吧!
她来不及吐槽这不平等的世界观,晏希澜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要是时间等得起,高低再偷一份。
晏希澜脚底抹油,走远后,发现无人跟来,便朝着不远处的西城门走去。
守城的小兵穿着半旧的皮甲,眼神懒散。
诺大的城门旁,竟然聚集了众多难民。
晏希澜刚取出通牒,就听见一阵规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晏希澜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一群士兵跟在两位骑马男子身后向西城门靠近。
真帅啊!
“通牒。”一个满脸横肉、眼袋浮肿的小兵懒洋洋地伸出手拍了拍晏希澜。
晏希澜连忙从怀里摸出通牒,低着头,双手奉上。
小兵接过去,随意地扫了一眼。
“咳咳。”
晏希澜不解的看着小兵朝着她挤眉弄眼的脸。
小兵见她没反应,就皱起眉头:“去,一边去,别在这杵着挡道!碍眼。”
边说着,就将她推出了关口。
晏希澜无语,难不成这通牒是假的?
就说怎么没有注明男女。
不对呀?假的怎么不抓人!
晏希澜观察一阵,发现过路得给过路钱!
土匪!
晏希澜估摸着自己带的钱够不够,顺便后悔自己当时没顺几个铜板。
害,谁让姑娘我素质挺高呢!
晏希澜踟蹰之余,军队来到了城门口。
晏希澜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城外的难民见到军队突然朝城内涌来。
“求求官爷!给条活路吧!”
“别挤,我的孩子不见了!”
……
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被人群推搡着,眼看就要从围栏上掉下来。
就在晏希澜犹豫自己就还是不救之时。
“小心——”
队伍中冲出一匹黑色骏马,马上着黑色锦袍的男人稳稳的接住了女孩。
他单手抱着浑身脏污的小女孩,任由她将眼泪鼻涕擦在身上,大步走向骚动的人群,不怒自威。
人群的骚动渐渐减弱。
正在哭喊着的妇人冲过来,跪下连连磕头:“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晏希澜心里惊呼“够帅!够勇!”。
她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书里一笔带过的“寿王与太子出关平叛”的剧情吗?
就算人家不是主角,书里不也得记录一下人家的高光时刻!
话又说回来,主角太子夏暻行呢?
哦,那个家伙不会现在就去桃源仙境与女主约会去了吧?
晏希澜还没搞清楚作者到底咋想的,就听见后面有人高喊:
“抓住她!那个小偷!”
刚刚在茶馆打盹的年轻小伙用手指着晏希澜,边跑边喊:“就是这个人,她偷了我的通牒。”
“拿下!”
一位身着四爪蟒袍的男人不知从哪冒出来,一声令下,几个士兵便冲上来死死扣住晏希澜的双手。
“冤枉啊!太子明鉴!民女……民女只是……只是想去城外清源镇探望病重的姑母!情急之下才……才用了别人的通牒!求太子开恩!”晏希澜大喊。
晏希澜无语,太子不是去约会了吗?
作者,你这一笔带过得有点过了!
写的什么破书!
出关平叛这么大事,就一句话带过?
哦对,估计作者眼里只有太子和她的情情爱爱,军国大事、别人死活,关她屁事,自然懒得写清楚。
“呵,我大夏律法,禁止偷用通牒出关。你再急,也不能乱了律法。”男人嗤笑一声,“此人行迹诡异,谎话连篇,压入大牢,仔细审问。”
要是能编其他理由给你,人家也不至于啊!
男人说罢,便策马离开。
“三弟,我还没出关可就抓到细作一名。”
晏希澜惊讶,本姑娘这就成细作了!
她还没来得及继续为自己辩解,嘴就被严严实实的捂住,脖子差点没被掐断。
又失败了?
还是以这种蠢到家的方式?
府衙大牢有一股血腥、霉烂、屎尿混合成的味道,熏得人脑仁疼。
晏希澜被粗暴地推进一间牢房。
铁门“哐当”一声在她身后落下。
晏希澜踉跄了一下,扶着布满污垢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老实待着!”狱卒啐了一口,锁好门,骂骂咧咧地走了。
牢房里传来老鼠悉悉索索的声音。
晏希澜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埋了进去。
晏家人一定会来找她的!
没了她,谁去替嫁呀!
第一天,没有动静。
只有中午和晚上,一个面无表情的老狱卒从栅栏下方塞进来两个发黑的窝头和一碗浑水。
晏希澜饿得前胸贴后背,看着那窝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闭了闭眼,最终还是抓起一个,闭着眼,撕咬吞咽下去。
第二天,上午,一个油头滑脑的狱卒溜达到她牢门前,隔着栅栏,压低声音:“喂,犯了什么事儿?想不想吃点好的?喝点干净的?或者……让兄弟们照顾照顾你?”
狱卒搓着手指,表情猥琐。
晏希澜抬起眼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其怪异的笑:“照顾照顾我?行啊。不过,我没钱。”她顿了顿,声音轻飘飘的,“我有病,要命的那种,过两天就死。你要是不怕沾上晦气,就来。”
狱卒被话弄得一愣,再看到她一身狼狈。
啐了一口:“呸!晦气!”
便骂骂咧咧地走了。
晏希澜看着他的背影,笑了一下,这笑得比哭还难看。
这大牢得有多腐败,两天了,连个过堂审问都没有!
她这个“疑似奸细”的重犯,就这么被遗忘了?
她就注定烂死在这里?
第三天傍晚,那个老狱卒又来了。
这次,除了窝头浑水,破碗里居然还多了一小撮黑乎乎的、像是咸菜的东西。
晏希澜饿得头晕眼花,胃里火烧火燎。
她盯着那撮咸菜,犹豫了一下。
这牢里的东西……能吃吗?
她最终还是伸出手指,捻起一点点,塞进嘴里。
“呕……”她干呕了一下,但还是强迫自己咽了下去。
太咸了,咸得发苦。
她抓起那个冰冷的窝头,就着浑浊的水,麻木地啃着。
水很凉。
不知过了多久,牢房里唯一那点从高窗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彻底消失。
晏希澜蜷缩在冰冷的稻草上,意识开始模糊。
“呃……”她痛苦地蜷缩起身体,手指想抠住石板,却使不上力。
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是中毒!
不是,这毒下得也太明显了吧!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晏希澜心想这句话送给下毒的人太合适不过。
她疯狂吐槽下毒者没水平。
这大牢是你家开的吗?
这毒不该下啊!
审都没审就要杀人呀!
“宁可错杀一千”这种话不该这么用!
晏希澜猛吐一口鲜血,一个剧情从她脑海里闪过,气得她抠住了地板。
这不是寿王插在太子党派里的“陈英”被抓后死的场景吗?
等等!
晏希澜终于想明白自己为啥被毒死了!
敢情太子你认错了人!
毒效来的说快不快,说慢不慢。
晏希澜双手一松,咽了气。
牢房里,只有老鼠在角落里啃着什么,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