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
指挥中心巨大的环形屏幕散发着荧光,每一份紧急报告都像带着血腥味,沉甸甸压在章椿玉心头。
桌子上的手机突兀震动,是他的大学同学陈禹。
“老章!还在指挥中心?来我家!刚弄到修复版《银翼杀手》,啤酒管够,放松一下!”他的声音依旧洪亮。
早就到下班时候了,他再在这里熬下去也想不出解决办法,索性就答应了下来:“好,待会儿过去。”
暮色中,章椿玉驶向陈禹的别墅。
门铃回响。短暂的寂静后,门开了。陈禹站在门后,脸上是熟悉的笑容:“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长时间了。”
章椿玉踏入玄关,空气沉闷凝滞。客厅投影幕布降下,啤酒打开,薯片散落。
陈禹拿起啤酒递来,手指看上去有些笨拙。
章椿玉接过,坐在沙发上,姿态放松。
电影开始。末世画面与阴郁配乐流淌,探讨复制人与人性的边界。章椿玉的目光却一次次飘向阴影中的陈禹。他像被遗忘的雕塑,空洞地望着银幕,偶尔僵硬地啜饮啤酒,如同完成设定程序。
电影结束。
陈禹起身:“太晚了,客房在走廊尽头。”
说完,他走向主卧,门“咔哒”合拢。
深夜死寂如墨。章椿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还在想着白天发生的事。
突然,“咚!”一声闷响撕裂寂静!紧接着是拖拽声,“滋啦——滋啦——”,缓慢持续,像湿重物在地板移动。声音来自厨房!
章椿玉心脏狂跳。他无声坐起,赤脚走出房门。楼梯口透上微光。他屏息,顺着楼梯边缘下去。
靠近厨房,声音越发清晰。拖拽声停止,取而代之是规律沉闷的剁砍声,一下,又一下,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稳定节奏。
浓烈的新鲜血腥味霸道钻入鼻腔。
章椿玉靠近虚掩的门缝。昏暗灯光下,操作台一角散落深色块状物。门口地板上,一道粘稠反光的暗红拖痕延伸进操作台下的阴影。
章椿玉联想到剁一只畜生的场景——鸡,或者猪,羊。但这三更半夜的,总会让人联想到更加恐怖的东西。
他无声退回二楼客房,反锁房门,躺回床上。那剁砍声成了唯一的恐怖的回响。
清晨,晨光撒进房间。章椿玉僵硬起身,打开房门,一步步走下楼梯。
经过这么一晚上的折磨,他的神经已经很憔悴了。
长桌上,一个人影背对他坐着。
是陈禹。
章椿玉脚步钉住,血液冻结——陈禹的右臂和右腿膝盖以下完全消失!空荡的袖管裤管垂落,断口处是粗糙的撕裂切割痕,翻卷着暗红肌肉和惨白骨茬,没有流血。浓烈的血腥和微腐气息弥漫。
陈禹缓慢转身。脸上依旧是那灿烂的笑容。左手拿着一块东西——一截被啃咬过、血肉模糊的人类小臂!断口参差不齐,露出森白骨茬。
他将断臂凑到嘴边,精准咬下。“嘎吱…嘎吱…”湿黏的咀嚼声令人毛骨悚然。
“早啊,老章。”声音平板无波,“昨晚…饿得实在受不了。”他咽下口中的东西,平静咀嚼,肉渣沾在嘴角,“就把胳膊和腿当夜宵吃了。”
伪人!
冰冷的判断刺穿最后侥幸。章椿玉指甲掐进掌心,强迫镇定:“哦…这样啊…你慢用。我…去趟洗手间。”他转身,缓缓朝着洗手间走去。
转过拐角,他猛地靠墙,大口喘息,冷汗浸透后背。他颤抖着摸出手机,点开苏若馨的微信——警察局留了天笙的电话。
手指颤抖地输入:给天笙打电话求救,我遭到了伪人的袭击!地址在xx公寓xx号楼402!
发送成功。他立刻将手机调成静音。
“老章,你好了没有啊!我也想上厕所!”伪人催促。
“没,我在上大号!”
章椿玉硬生生拖了二十分钟,才收到了苏若馨的回话:章指挥长,先保持冷静,伪人是靠精神污染引诱你自杀,再取代你,他们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章椿玉试图冷静下来,结果发现自己状态很糟糕,根本冷静不下来,他立即就确定自己是受到了精神污染。
受到精神污染,就意味着可能会死,可能会被取代。
所以,真正的陈禹,已经遇害了吗?伪人害死了陈禹,取代了他,又给自己打电话,试图害死自己。
章椿玉越想脑子越乱,卫生间的门再次被拍响:“老章?老章?你不会掉粪坑里了吧?”
章椿玉将门反锁,既然它与普通人一样,那就没那么大力气破门而入。
良久,拍门声渐止,伪人似乎是放弃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笙她们终于赶到了。
天笙敲了敲门,却发现开门的人正是“章椿玉”本人。
“章椿玉”带着得体的笑容,说道:“天笙小姐,您怎么来了?”
真正的章椿玉突然打开卫生间的门冲了出来:“我才是真的章椿玉!它是假的!”
天笙给苏若馨使了一个眼神:“开。”枪。
苏若馨二话不说掏出枪击毙了伪人,子弹正中伪人脑门。
“砰——”一声枪响,章椿玉还没反应过来,伪人就已经倒下了。
苏若馨的心脏砰砰直跳,她不知道自己开枪打死的到底是伪人还是真正的章椿玉,她能赌的只有天笙真的站在人类这方——可万一天笙是伪人,早就和这个伪人联合起来,就是为了做局让伪人取代章指挥长呢?
只有章椿玉知道自己是真的。
章椿玉还沉浸在伪人倒下的冲击和身份被冒用的荒谬感中,大脑一片混沌。
天笙弯了弯眉眼,朝他靠近一步:“章指挥长,你没事吧?”
他下意识地想后退,身体却像被钉住。
一种奇异的、完全不合时宜的感觉,像一颗被强行按进水底的种子,骤然冲破泥泞,在他疲惫不堪、惊魂未定的心脏深处,猛地抽枝发芽。
是心动。
如此清晰,又如此荒谬。
并非浪漫小说里描述的那种柔情蜜意或怦然心动。而是一种更原始、更强烈的吸引,混合着极度的安全感、绝对的依赖感,以及一种对绝对力量的……近乎眩晕的倾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