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分寸(1 / 1)

陆小北看着那鼓囊囊的皮囊,心头微微一涩。沈挽川的善意,纯粹而温暖,像这苦寒之地一缕奢侈的阳光。“谢将军挂念。”

沈挽川摆摆手,随意地在她那张唯一的木椅上坐下,姿态却依旧挺拔:“不必言谢。今日…是我唐突了。”他自嘲地笑了笑,坦荡地看着陆小北,“易州军都押衙的位置,多少人求之不得。我本以为…是为你寻了条好出路。”

“对了,我听何刺史说了你师父的事儿,节哀顺变。”

看来何谦之说陆烬…小北只是默默点头。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而认真:“路终究要自己选。你有你的抱负,有你的坚持。我沈挽川,虽不解其详,但敬你这份心气,这份…不肯依附于人的傲骨!”

他站起身,走到陆小北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力,眼神却异常清亮真诚:“小北兄弟,今日我沈挽川在此说一句:易州军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无论何时,若遇难处,需要助力,只管来寻我!我视你为兄弟!”

“兄弟”二字,他咬得格外清晰郑重。他伸出手,似乎想像往常对待麾下勇悍的将士那样,重重拍一拍陆小北的肩膀。然而手掌落到半空,看着对方过分单薄的肩头,动作却几不可察地一滞,最终只是轻轻地、克制地在她右臂上按了一下。

小北抬眸,迎上他坦荡灼热的目光。她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抱拳,深深一揖:“将军高义,小北…铭记于心!”

沈挽川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她低垂的眼睫下分辨出什么,最终只是朗声一笑,笑声里带着释然与豪气:“好!男儿志在四方,各自珍重!他日沙场并肩,再叙此情!”说罢,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玄色披风在门框处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消失在渐沉的暮色里。

值房内重归寂静,只余桌上皮囊散发出的淡淡药草苦香。

她沉默片刻,将皮囊仔细收进床铺下的行囊里。

药是好药,情是真意,却像这塞外的风,吹不进她层层冰封的心湖。

她需要的,不是易州的安稳,而是淩朝的漩涡中心。刘濯,是她唯一的藤蔓。

再抬眼时,眸中所有的波动都已沉淀下去,只剩下深潭般的冷静与专注。

赵忠辰治军严谨,甚至有些古板。陆小北每日点卯必是最早,巡营路线一丝不苟,操演从不懈怠。

日子像流水一样淌过。

如今过了月余,她那条左腿终于是好得差不多了,赵忠辰看着校场上那个单薄却笔挺的身影,难得主动开口,语气带着审视后的认可,“你手下那队兵,精气神倒是不错,有点样子了。”他指的是王五、张猛那批从撞命郎擢升上来的老兵油子,如今被陆小北收拾得服服帖帖,令行禁止。

小北抱拳,微微垂首:“全赖指挥使大人治军有方,卑职不过是依令行事,不敢居功。”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态度恭谨得恰到好处。赵忠辰点头,眼中疑虑渐消,多了几分“此子可用”的踏实感。

“沈将军那边报北汉异动,我需去趟城外。”赵忠辰拿了个折子:“这个你送去濯王暂居的府邸。”

“是。”

刘濯暂居的守将府邸,他正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圈椅中,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红木扶手,目光落在桌案一角。

那里,几份需要他过目批阅的军报文书被一方毫不起眼的青石镇纸压得平平整整,如山卷宗和复杂账目,一丝不乱。他记得白日里风大,这些曾被吹得散乱,他没时间管,索性放那了。

而此刻,一切井然有序。

这的小厮,连他夜间喝茶都没喝过温的。不可能这么细心,肯定是某人来过。

“陆小北?”

没人回应。

摇头自嘲一笑,怎么会是陆小北?沈挽川今日报北汉异动,赵忠辰那边急抽人手。估计陆小北已经被赵忠辰带出了城。

些许疲惫,他揉了揉太阳穴,不禁想。

什么时候呢?什么时候刘濯发现自己开始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清瘦的身影了呢?

起初只是顺手。

一份需要紧急誊抄的密报,刘濯头也不抬地吩咐:“小北,墨。”话音未落,那方温润的松烟墨已稳稳置于他手边,角度恰好,不偏不倚。他抬眼,撞见陆小北低垂的眼睫和唇边一丝恰到好处的恭谨弧度:“王爷请用。”

后来成了依赖。

议事口渴,她会适时奉上一杯温度刚好的清茶;巡视营防,她必提前将所辖区域捯饬得一丝不苟,对答清晰简洁。甚至他随口一句关于北地风物的感慨,她也能在下次呈报军务时,“恰好”带上一份相关的简图或笔记。

...所以她真没来?他抻着脖子往院子里瞧了两眼。

果然。

看到陆小北端着壶茶,往这边走。

收回了脑袋,继续斜靠在圈椅中。看着眼前那堆积的卷宗,眉心紧锁。

简直是焦头烂额啊!

门被轻叩两下,陆小北端着茶进来,声音不高不低:“王爷,前年漕运改道的细则卷宗,小人已按关联顺序理好,放在您案头左侧第三格。关于盐商李记去年的损耗记录,有几处存疑,小人斗胆做了朱笔批注,夹在账册第七页。”

愕然抬头。他并未吩咐过这些,甚至他自己都还未完全理清头绪!

翻开卷宗账册,只见条理清晰,批注精准,直指要害,竟为他省下大半梳理时间。

这一夜,灯火长明,陆小北安静地侍立一旁,研墨、添茶、递上需要的卷宗,动作无声无息,却像提前预知了他的每一个念头。

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终于把这些案头工作结束。

抬头,陆小北已经走了。

这小子...

伸手拿过桌上那杯茶,还是温的,也是陆小北备下的。

润物无声。

“陆小北。”刘濯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眼底幽光浮动。

那少年眼中深藏的沉寂,绝非池中之物。

像是在小心翼翼地丈量着与权力中心的距离,一寸寸地靠近,却又绝不越界半分。

就像现在,若是朝中对他阿谀奉承、极尽谄媚之臣,必然不可能悄无声息走了。反而会多彰显些存在感,让他这个亲王好好记住,生怕没有捞到功劳。

而陆小北,完全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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