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璐一脸痛苦地咬破手指,将血液滴在盒子中的骸骨中,口中念念有词。
“凡妮莎·德维尔……”
“凡妮莎·德维尔……”
“凡妮莎·德维尔……”
机械而又重复的呼唤中,姜祈生睫毛微颤,眯着眼睛睁开一条缝。
烛火疯狂跳动,扭曲了韩璐投在背后的倒影,她紧闭双眼,浑身颤抖,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她的脊椎往身体里爬。
“别分心。”罗玉堂牵住她的手提醒似的捏了她一下,姜祈生立刻闭上眼睛,专心呼唤。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阴风吹过,蜡烛啪的一下熄灭。房间里温度骤降,姜祈生顿时脊背发凉,整个人好像呆在冷冻的冰柜中,身体不由自主地发颤。
察觉到她在颤抖,罗玉堂原本虚虚握着她的手攥紧了几分。
“你们……找我什么事?”
声音还是韩璐的声音,只是给人感觉完全不同。如果说平日里的她如同春日的暖阳,那么被凡妮莎附身的她就是好像是一块化不了的冰。
“是凡妮莎夫人吗?”罗玉堂开口问道。
“是我。”
她好奇地看向自己的手指,像一个新生的还不能掌握自己身体的孩子,缓慢地弯曲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夫人,我们想要借您当年出嫁时的那件头纱。”
罗玉堂这次没有虚与委蛇,直截了当地提出了他们的诉求。
“头纱?”凡妮莎歪着头,眼珠一转,似乎是在回忆,“是头纱呀。”
长时间睡眠的后遗症是记忆力的衰退和反应力下降,凡妮莎看上去像是个老年痴呆患者,肢体和动作呈现出诡异的停滞。
“我记起来了。”她说,“只是……你们带来的祭品似乎不足以向我借这样珍贵的东西。”
果然!早知道当时就多藏一点了!姜祈生后悔地想,没想到她的道德底线竟然意外的灵活。
“而且……”
凡妮莎转动着脖子,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讨厌婚礼。任何在我面前提起婚礼的人……”
“都得死!”
她的声音撕裂般尖锐,像是无数亡魂在同时尖叫。
下一秒,她突然暴起,朝着姜祈生猛扑过去!
罗玉堂反应极快,一把扣住她的右臂,唐刀男也立刻从左侧钳制住她。
被附身的韩璐力气大得惊人,双臂肌肉绷紧,青筋暴起,竟硬生生拖着两个大男人往前踉跄了几步。
“按住他!”罗玉堂朝着唐刀男低吼。
“你以为我没在按吗?”唐刀男咬紧牙关,以脚为支点,身体向后倾斜,试图用身体的重量将人拖住。
到了这个时候两人竟然还在拌嘴。
韩璐——不,现在占据她身体的凡妮莎——疯狂挣扎着,她的脸皮像是被无形的手撕扯着,五官逐渐扭曲。
“滚开!”她嘶声咆哮,猛地一记膝撞顶向唐刀男的腹部。
男人闷哼一声,却仍死死箍住她的左臂不放。她又抬起手,狠狠锤向罗玉堂抱着她胳膊的身体,用指甲在他脸上抓出数道血痕。
“你们……都得死……”没想到凡妮莎对婚礼这个词语的怨念如此之强,如今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让他们前来借头纱的玛莎果然不怀好意。
“快……快想办法!”罗玉堂朝着姜祈生吼道。
对!对!要想办法把韩璐身体里的亡魂驱逐出去。
可怎么才能驱魂呢?
姜祈生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抓起手边的礼仪佩剑,剑柄冰冷的触感让她一个激灵。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奶奶教的往生咒,颤抖着将剑尖指向韩璐,闭上眼睛念诵: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在往生咒的加持下,凡妮莎的挣扎竟然真的减弱了几分。姜祈生心头一喜,加快语速继续念道:
“有头者超,无头者生。鎗殊刀杀,跳水悬绳。
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叨命儿郎。
跪吾台前,八卦放光。湛汝而去,超生他方……”
就在她念到“八卦放光“时,韩璐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长啸,眼看两人就要撑不住了。
“没用的!”唐刀男咬住后槽牙:“你这东方的法子,治不了西方的鬼!”
“死马当作活马医,要不然你能拿出来制鬼的道具吗?”姜祈生冲他吼道。
他倒是想啊,可商店里能用的东西都是天价,要不就是一堆废铜烂铁。就算是他们这种老玩家,身上最多也就一两件能够用的道具。其中保命的道具和捉鬼的道具又格外稀有,哪里是能说拿出来就拿出来的。
想靠着道具平推副本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继续念……”罗玉堂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脸涨得通红。他在力量上比不过唐刀男,此刻已然到达了极限。
一时之间,姜祈生耳朵中只剩下了自己声如擂鼓般的心跳。这一次,韩璐的命真的悬在自己身上。她猛吸一口气,将剑往前一递,继续念道:
“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贱,由汝自招!”
韩璐的身体骤然一僵,侧头仓皇逃避。
“有效!“唐刀男惊喜地喊道。他能感觉到自己钳制的手臂,挣扎明显减弱,凡妮莎退缩了!
姜祈生乘胜追击,声音陡然提高:“敕就等众,急急超生!”
她每念一句就向前逼近一步,几乎到了抵住韩璐喉咙,在皮肤上压出一道苍白的凹痕。
“敕就等众,急急超生!”
“敕就等众,急急超生!”
“敕就等众,急急超生!”
当她第三次重复咒语时,罗玉堂终于承受不住,被凡妮莎狠狠掼在地上。挣脱束缚的手如毒蛇般窜出,朝着剑端径直冲来。
剑锋在千钧一发之际后撤,却在收势瞬间被预判。凡妮莎欺身而上,猛得向前死死掐住她的咽喉,声音里淬着寒冰:“我不信你们真的会放弃同伴的身体……”
“咳……”
腔里翻涌起腥甜的呕吐感。绝望如潮水般漫上心头。
没办法了,现在不舍弃韩璐,死的将会是他们三个。
被捏住的喉咙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电光火石之间,姜祈生拼尽全力掰开凡妮莎的食指,为自己暂时争取了喘息的机会。
手中的剑不自觉地向前,眼看着就要刺入韩璐的身体。凡妮莎却一改刚才的从容,脸色一变,忽然松开收紧的手,退后一步。
她惊愕地望着自己的手,似乎也没想到为何自己会不自觉地做出这种反应。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突然躲开?凡妮莎明明已经坚信他们不会伤害韩璐,为什么还是会下意识躲开?
一道灵光闪过脑海。
“不是咒语!”姜祈生沙哑着嗓子,失声喊道,“是铁器!”
精灵害怕铁器,哪怕是死了,她都将这种恐惧镌刻在灵魂中。
说着姜祈生猛地将剑身横拍在韩璐额头上。
“嗤——”
一阵皮肉烧灼的声音响起,凡妮莎发出一声惨叫。皮肤接触剑刃的地方冒出诡异的青烟,一股腐肉烧焦的恶臭瞬间弥漫整个房间。
“按住她!”姜祈生趁机将剑刃贴在韩璐锁骨处,韩璐的挣扎越来越弱,最后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下来。
没了凡妮莎的怒吼,房间里突然安静得可怕。
三人喘着粗气面面相觑,直到——
韩璐的眼皮颤动了一下。
“璐璐?”姜祈生小心翼翼地呼唤。
韩璐缓缓睁开眼,瞳孔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她迷茫地环顾四周,声音虚弱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我刚才是不是……”
话未说完,她的头一歪,昏死在罗玉堂怀里。
唐刀男脱力地坐倒在地,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双手,苦笑道:“头纱……看来是拿不到了……”
一声若有若无的冷笑从半空中飘来。
凡妮莎的灵体化作一团扭曲的黑雾。她的轮廓在空气中剧烈波动,如同被无形之手撕扯着,以惊人的速度向姜祈生扑来——
枯骨般的手指扣住姜祈生的手腕,她的脸猛然逼近,眼睑几乎贴上姜祈生的睫毛。
那张脸已经完全腐烂,皮肤剥落,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锯齿状的尖牙,喷出带着墓土腥气的吐息。
眼皮被无形的力量撑开,强迫她直视那深渊般的口腔——
视线逐渐被黑暗吞噬。
第几次了?彻底昏迷前,姜祈生无奈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