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味香”的香气,在南溪城香粉巷已成独树一帜的风景。
此刻,余昭正将精选的香料包入洁净的粗纱布袋,手法利落。厨坊帮工老王在一旁处理牛杂,动作也愈发精细。
余昭的要求近乎苛刻:牛肚蜂窝需用竹刷细细清理,不伤其韧;牛筋筋膜需剔除干净,只留晶莹胶质;牛腩肥瘦分割,肥膘另做他用。
“柱子,看火!”余昭将香料包沉入熬好的牛骨高汤中,“文火!让香气一点点从布包里‘沁’出来,不是‘冲’出来!记住,咱的汤底是‘骨中取髓,香里藏鲜’,火急了就成‘香料洗澡水’了!”她的指令精准,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
前堂食客如云。
“余掌柜!来份‘牛杂三宝’!牛肚要脆,牛筋要糯!”
月儿引客入座,笑容温婉,介绍菜品时也紧扣“简谱”特色:“李大哥好口福。今日主推‘山野椒香牛百叶’,用的是咱南溪后山新采的野花椒,麻香清冽,配上余东家秘制糖色卤出的百叶,脆嫩爽口,最是开胃下酒。”
她巧妙地将有限的香料转化为特色卖点,突出了“本地”、“新鲜”、“秘制”的稀缺感。
生意红火,麻烦也随之升级。
这日,房东老周揣着手,脸上带着少见的忧色踱进店里。
“余丫头,坏事了!”他压低了声音,“我刚从码头回来,听说南边水路不太平,好几艘运药膳的商船被水匪劫了!如今城里桂皮草果价格飞涨,有价无市!药铺里那点存货,早被几家大酒楼抢光了!”
桂皮草果!这是“浪味香”卤汤的骨架和灵魂!缺了这两味,卤汤的层次和深度将大打折扣!
余昭心头一紧,面上却沉静:“周老丈消息灵通!多谢提点!”
她立刻转向柳青源,“柳相公,柜上能动用的活钱还有多少?小树,你立刻去相熟的几家小药铺转转,看能不能扫到点存货!柱子,你去榆木巷老店,把那边备用的桂皮草果全拿过来应急!”
然而,情况比想象的更糟。小树很快空手而归。小药铺的存货早被扫空,柱子那边榆木巷老店的备用香料也只够支撑两三天。
“姐,怎么办?鸿福楼那边放出风声,说愿意高价‘匀’点桂皮给我们…”小树急得抓耳挠腮。
“匀?”余昭冷笑,“那是等着看我们断粮,好趁机压价买秘方!做梦!”她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老王!从今天起,调整卤汤配方!”
她快步走进后厨,面对有些慌乱的伙计们,声音沉稳有力:
“桂皮草果短缺是暂时的!但咱‘浪味香’的招牌不能倒!”
“老王,把之前我让你晒干的橘皮、柚子皮碎,还有咱们自己后院的那几棵香椿树的老叶子,挑最厚实的摘下来烘干磨粉!”
“野花椒用量增加三成!取其麻香,掩盖缺失的层次!但注意分寸,别麻过头!”
“糖色熬制火候再深一分!焦糖香要更突出,用焦香弥补缺失的木质香!”
“自制酱油的比例上调!用它的醇厚酱香托底!”
“柱子,去肉铺!买最好的牛板油!熬一锅浓香牛油!出锅前,趁热浇一勺进卤汤!用油脂的丰腴香气,把剩下的几味香料给我‘烘’出来!”
她思路清晰,指令明确。
橘皮柚子皮的清新果香、香椿叶的独特草木气息、野花椒的清冽麻香、更深沉的焦糖甜香、醇厚的酱香、以及最后点睛的浓香牛油,
这些原本的“替补”和“配角”,在余昭的精准调配下,竟意外地碰撞出一种全新的、带着山野粗犷气息的复合香味!
余昭的“新卤汤”推出后,虽与往日滋味略有不同,但那独特的山野焦香和丰腴口感竟意外地吸引了一批新客。危机似乎被暂时化解。
然而,香料短缺的阴影并未散去。就在余昭为后续供应发愁时,房东老周又“碰巧”带来了消息。
“丫头,运气不错!”老周笑眯眯地,“我有个跑单帮的老伙计,刚从南边山货栈回来,手里有一批上好的桂皮和草果,量不多,但够你顶一阵子!价格嘛…比平时贵三成,但比市面黑心价便宜多了!你要不要?”
余昭眼睛一亮:“要!当然要!周老丈,您可真是及时雨!”她立刻付了定金。
这批“及时雨”般的香料,解了燃眉之急。余昭只当是老周人脉广,运气好。
平叛军大营。
李世明听着亲卫低声汇报:“香料危机已解,余氏启用应急配方,反响尚可。‘老周’已将备用香料送至,未露痕迹。”
李世明嘴角微扬,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军用地图上划过南溪城的位置。这女子,倒真有几分急智。香料危机是他顺手推了一把,想看看她的应变。结果她不仅没垮,还弄出了新花样。
那批香料自然是他通过“老周”这条埋了多年的暗线,从自己控制的商路中悄悄匀出来的。
这步棋,既解了她的困局,让她欠下人情,又加深了她对“老周”的信任,更关键的是,让她始终处于某种“资源可控”的状态下。
京城,东宫。
一份密报放在太子案头:“南溪香料水路遭劫,疑为二皇子平叛军清剿水匪波及,‘浪味香’受困。余氏急换配方,新卤味竟得意外之喜。现货源已通,来源待查。”
太子李世成看着“新卤味竟得意外之喜”几个字,眼神微凝。
这余昭总能给他点“惊喜”。她不仅扛住这危机,还玩出了新花样?这份在困境中挖掘新机的本事,倒让他对这个自己二弟都看好的“潜力”评估又高了一分。
至于那批突然出现的香料来源嘛。他指尖在“来源待查”上轻轻一点,眼底寒意微闪。看来,他那好二弟的手,伸得比他想的还要快,还要隐蔽。
二弟这次我一定要赢你,李世成心底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