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过后,沈白榆被碧蕊扶着迈进王府,石榴红的裙裾在晚风中微微晃动。她每一步都走得极慢,裙裾下双腿还在隐隐发颤。
碧蕊怀里抱着几方绣品,针脚勉强能看得过去……这是她们今日出门的幌子。
“王妃今日怎么累成这样?”常嬷嬷带着人快步迎上来,见她面色发白,连唇色都淡了几分,连忙搀住她,“绣花也能费神到这般地步?”
明明瞧着拿回来的样品也不怎么新鲜,都还没有府里绣娘的手艺好。
沈白榆勉强扯出一抹笑:“我饿了。”
晚膳时,她破天荒地添了第二碗饭。
她执筷的手抖得厉害,一块嫩虾仁夹了三次才送入口中。
“绣坊的娘子太较真,”碧蕊忙打圆场,“王妃又要强,一个花样绣了好半天,手都酸了。”
常嬷嬷瞧在眼里,转头便吩咐:“去炖上当归老母鸡汤,再添些红枣枸杞,王妃今日耗了心神,得好好补补。”
净室里,热水漫过身子,激得掌心与膝盖一阵阵发疼。
她咬住布巾闷哼了一声,额角都疼出了一层汗。最后还是悄悄抹了之前剩下的伤药,才好了些。
待她沐浴出来,母鸡汤正好炖得浓香四溢。
沈白榆捧着青瓷碗,小口小口地喝,热汤入喉,总算驱散了几分疲惫。
刚躺进锦被,浑身的酸痛便如潮水般涌来。她蜷缩着身子,沉沉睡去。
一觉起来,酸痛似乎更加严重,活像是被拆过重装了一遍,每一寸的肌肉都在叫嚣着不适。
沈白榆撑着床沿起身,眼前一阵发黑,脑袋里嗡嗡直响,整个人又跌回了柔软的锦被。
……太软了,软的让人不想动弹。
她蜷在柔软舒适的锦衾里缓了半晌,只觉浑身乏力,连抬手去揉揉太阳穴的力气都没了。
“小姐可是要起了?”碧蕊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眼下卯时三刻了。”
离辰时不远了。
一咬牙,沈白榆猛地掀开了锦被。起得太急又踉跄了一下,扶住床柱的指尖发白。
“进来吧。”她道。
她这会属实没什么精神,索性闭着眼睛任人摆布。侍女们麻利的伺候她洗漱更衣。
“小姐瞧着精神不大好,今日可还去绣坊吗?”碧蕊瞧着她有些白的面庞,担忧的问。
沈白榆一咬牙,“去!”
前面信誓旦旦的,要第二天就退缩了,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到了武院,谢照野正把玩着一把飞刀。余光瞥见沈白榆摇摇晃晃地跨进院门,他反手将飞刀射向靶子,站了起来。
看到那正中靶心的飞刀,沈白榆眼前不由亮了亮。她朝着谢昭野拱手抱拳,“谢先生。”声音听起来就气力不足。
谢昭野慢条斯理转着另一把飞刀:“昨夜做贼去了,这般没精打采?”
沈白榆强打起精神站好,嗓音微哑:“先生今日教我什么?还是弓步吗?”
“那个要领你都掌握了,自己回去练着就是,”谢照野踢了踢旁边半人高的木柴堆,朽木中突然窜出只虫子,被他靴尖碾得粉碎,“今日功课,劈柴。今天劈完,明天就教你别的,劈不完,明天就接着劈这么多。”
沈白榆一怔,“……劈柴?”
“怎么?瞧不上?”谢昭野抱臂倚着老槐树,慢条斯理道,“习武之人,先练力气,再练招式。你若连斧头都挥不动,又谈何习武?”
沈白榆深吸一口气,弯腰拾起一旁的斧头:“受教了。”
沈白榆盯着半人高,刚还有虫子跑出来木柴堆,深吸一口气,弯腰拿了一个立起在地上,高高抡起了手中斧头。
“咔!”木屑飞溅,斧刃楔进了木缝中,木柴没裂。
反震的力道却让她掌心发麻,眼前忍不住发黑。
谢照野坐在一旁喝茶,指导道:“腰稳住,手肘发力,不是用你那细胳膊硬抡。”
她将斧柄抵在腰侧借力,再一次挥斧时,斧头深深劈入木心,劈开了一小半。
斧头却嵌在了木头里,往下砸的时候卡的纹丝不动。
沈白榆忍不住咬了咬牙。
谢照野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带着薄茧的手扣住她腕骨:“腕往下沉,用腰劲。”
说着,带着她的手往下一劈,“像这样。”
“咔嚓”一声。
方才仿佛卡死的木柴顿时应声而裂,沈白榆却僵在了原地。
“愣着做什么?”谢照野松开手,“继续。”
沈白榆手腕不着痕迹在衣衫上蹭了蹭,又拿了新木柴出来。
这次虽然依旧艰难,总算可以劈开了。
沈白榆搓了搓发麻的手心,仰起脸,露出一个笑容,唇瓣却是干燥发白的。
谢照野摇头,推过去一个茶盏,“喝点水,可别晕在我这儿了。”
沈白榆接过,抿了一口,眼睛不由亮了,那杯子里竟是甜的果子饮。
见她小口啜饮,谢昭野不由哼笑:“谁家小公子喝水这般斯文?麻利点,那儿还有一堆柴没劈呢。”
沈白榆放下杯盏,转身又去劈柴了。
一根接一根的木柴,汗珠顺着鬓角滑落,身上汗水浸透里衣,整个手臂都是麻的,掌心磨出了泡,可柴堆才劈了一小半。
“歇会儿?”谢照野忽然开口,“明日继续也是一样的。”
她摇头,嗓音沙哑:“不要。”
一坐下她就不想起来了。
沈白榆死盯着木柴堆,仿佛和他们有深仇大恨。
斧柄磨破了掌心,被汗水浸着刺刺的疼,她掐了自己一把,片刻都没有休息。
最后一根木柴劈开时,天都快黑了,沈白榆没了信念支撑,浑身脱力,直接踉跄着跪在了地上。
掌心血泡都磨破了,斧柄上尽是血痕。谢照野的身影在余光里晃了晃,最终丢来了一块长巾。
沈白榆草草擦了擦,咧嘴笑了,“我劈完了!”
谢昭野“啧”了一声,蹲下来,让她伸手,直接一杯清水倒了下去。
沈白榆死死咬住了唇。
谢昭野抬手在上面洒了药:“疼就喊出来。”
沈白榆摇头,眼眶通红却没出声。
“明日还来?”他问。
沈白榆抬眸,对上他的眼神,用力道:“来!”
谢照野忽然伸手在她额头弹了一下,力道很轻,却让她僵在原地。
“行了,”他低笑,“回去吧,明日不必来,在家练你的弓步,等手好了,我教你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