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只有你了(1 / 1)

人潮如涌,乔绫竭力踮起脚尖,目光艰难地越过攒动的人头,死死钉在那座高耸的刑台上。

刽子手身旁,一个被粗麻绳五花大绑的男人正跪着,素白囚服早已被血污浸透,一道道狰狞的鞭痕像毒蛇般爬满全身。脖颈以上鼻青脸肿的早已难辨容貌,右脸那块被烙铁烫出的“囚”字,在青紫的皮肉间泛着焦黑,触目惊心。

尽管那人面目难辨,乔绫却在看清他身形的瞬间松了口气——不是顾云臻。悬了许久的心刚落回原地,又被一股沉重的惋惜攫住:

能让杨尚杰那奸贼追杀三年的,定是前朝忠骨,落得这般境地,实在令人扼腕。

“诸位百姓听着!”刑台上,身着孔雀蓝官袍的监斩官赵培元扯开嗓子,声音里满是邀功的得意,“此人乃前朝余孽龚言!我皇仁厚,许他招安,他却冥顽不灵,竟敢藐视圣恩!今日斩他于此,便是要给天下人做个榜样——谁敢不从圣令,这便是下场!”

龚言?!

乔绫只觉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砸中。她再次望向刑台上那个血肉模糊却依旧挺直脊梁的人,心脏像是被巨手攥住,瞬间掀起滔天巨浪。

龚言是龚家的义子,自小便跟着她父亲乔靖戎习武,后来随父南征北战,凭着一身悍勇屡建奇功,被先帝封为太尉,掌管宫中兵防。

乔绫记忆里的他总爱板着脸,说话一板一眼,对什么都较真得厉害,威严的眉眼间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悲悯,与爱说笑的章叔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龚叔……”乔绫轻喊道,牙关控制不住地打颤,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模糊了视线。她在心底抱着无数的侥幸,不断地祈祷此刻能有奇迹发生,有人从天而降将他救走。

就在众人的议论声中,龚言忽然缓缓抬起头,朝着某个方向用力张大了嘴。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他那血肉模糊的嘴里空空荡荡,原本该有的舌头,早已被生生割去。

“当年你跟着庆帝,帮着乔靖戎处处找本官的茬,害得我多年不得晋升,成了汝京城官场的笑柄!”

赵培元看着他的惨状,笑得越发得意,声音传遍刑场,“如今本官亲手拔了你的舌头,看你到了阴曹地府,还怎么嚼舌根!”

乔绫又惊又痛,猛地捂住嘴,泪水终于决堤。顺着龚言望向的方向,她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阿臻!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拼命拨开人群朝他挤去。

“时辰到,行刑!”

刽子手应声拔掉龚言背后的犯由牌,明晃晃的大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朝着他的脖颈砍去。

不少人早已捂住双眼,有人甚至转身欲走。

人群中,一个戴着面具的少年紧握双拳,指节泛白,面具下的脸白得像纸。

他正欲蓄力飞身,却被一双柔软的手死死抱住。乔绫拼尽全力也拦不住他,只能拼命拖拽,延缓他的脚步。

直到这时她才后知后觉——龚叔,就是顾云臻这阵子一直等的故人,是那个教了他三年武艺、时常送来银两助他们得意安然度日的恩人!

她猛地抬头望向刑台,只见刀光落下,血溅三尺。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乔绫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心跳像是被生生掐断,只剩下沉甸甸的痛楚压得她喘不过气。

头颅落地的“梆梆”声格外刺耳,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刑场。离得近的人,甚至被溅了一脸血。

当那颗熟悉又陌生的头颅滚到眼前时,顾云臻的双腿突然一软,若非乔绫死死搀扶,早已瘫倒在地。

他没有哭,只是僵在原地,任由心碎的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冻得他指尖发麻。

“来人!把这逆贼的尸身拖去乱葬岗喂狼,别污了汝京城的地!”

赵培元一声令下,几个差役抬来一张沾满血污的破草席,随意裹住龚言的尸身和头颅,匆匆抬走了。

直到此时,乔绫才惊觉对面城墙上,竟埋伏着大批弓兵。

若是方才阿臻真的冲出去,此刻早已成了刺猬。

她心里一寒,只觉这朝廷的险恶,远比想象中更甚。

人群散去后,乔绫扶着顾云臻慢慢走出城门。天空阴沉沉的,大团乌云像浸了墨的棉絮,在天上缓缓铺开,眼看就要降下一场倾盆大雨。

出了城门,顾云臻一言不发,闷头往乱葬岗的方向走。乔绫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那里藏着陷阱。

果然,快到乱葬岗的树林时,远处传来脚步声,十几个官差押着两个布衣男子走来。乔绫吓得赶紧拉着顾云臻蹲到路旁植被茂密的斜坡下。

“官爷饶命啊!”被押的男子哭喊道,“我跟二强是李家村的,祖祖辈辈靠在乱葬岗捡点东西糊口。今日就是来看看新尸,真没打算偷尸体啊!求您放了我们吧!”

另一个也跟着求饶:“是啊官爷,小人家里还有妻儿老母要养,求您高抬贵手!”

为首的官差把玩着手里的银色令牌,嗤笑道:“我管你们是来干什么的,只怪你们倒霉,偏偏今日碰上了那可怜虫龚言的砍头日。上头说了,谁来看他给他收尸,便抓谁。如今天色眼看着就要下大雨,本大爷可不想冒雨在此等着,只能抬着这副尸体和你们俩倒霉蛋回去交差了!”

两人一听和朝廷钦犯扯上关系,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官爷,我跟他根本就不认识,谈何为他收尸呢!我冤枉啊……”

“我们都知道杨大将军的威名,落在他手里哪还有活路……求您开恩啊!”

那官差事不关己地冷笑一声:“死前能见识大将军的威严,是你们的福气!再啰嗦,就把你们的舌头也拔了,腿也打断!”

两人顿时噤声,只剩下压抑的呜咽,泪水混着脸上的泥灰滚落。

看着一行人走远,天上突然“轰隆”一声炸响,豆大的雨点随即砸落,打在乔绫和顾云臻的脸上、身上。

顾云臻猛地摘下面具,狠狠扔在草丛里,发疯似的用拳头捶打着身后的土坡。拳头很快渗出血来,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一下比一下用力。

倾盆大雨很快打湿了两人的头发,乔绫想去拉他,却挡不住他那如铜墙铁壁般的臂力。她只能在一旁哽咽着劝慰:

“阿臻,这三年来,龚叔一直陪着你,也在暗中帮助我们。他如今遭奸人杀害,我知道你心里难过。难过你就哭出来吧,总有咱们一起杀掉赵培元,为他报仇的那一日!”

顾云臻突然低下头,对着地面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随即哽咽道:“可我什么都没有了……父皇不在、皇兄不在,母妃被软禁在宫中不得相见。如今连师父也被他们残害至死……可我却救不了他,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备受折磨,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砍下头颅。阿绫,我好像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他说着,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嘴唇发紫,嘴角都在抽搐。

忽然,他猛地抬起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死死盯着乔绫,那眼神里翻涌着绝望与惶恐,像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婴孩。渗着血的手胡乱地伸过来,死死环住她的腰,不顾一切地往她怀里钻,仿佛要将自己嵌进她的骨血里,从这仅存的温暖中汲取最后一丝活下去的力气。

乔绫的心像被针扎似的疼,双臂收紧将他牢牢圈住,掌心一下下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小兽。

她抬手想拨开他额前湿透的碎发,指尖刚触到他的皮肤便猛地一颤——烫得吓人,仿佛怀里揣着一团烧红的炭火。

她急着想扶他起身往回走,可他的手臂却像铁钳般箍着她的腰,怎么也挣不开。

暴雨还在倾泻,砸在两人身上噼啪作响。顾云臻的声音混着雨水和浓重的鼻音传来,破碎得像被揉烂的纸:

“阿绫,别,别走……我,我只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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