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让他浑身痉挛,后面的话语无伦次,“少主……少主还活着……她有……有‘凤栖梧’的信物……复仇……一定要……”
谢翊宁听到“凤栖梧”三个字,擦拭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记得,崔氏当年嫁入姜府时,陪嫁里最显眼的一件,就是一架被誉为国宝的凤栖梧桐琴。
原来线索一直都在眼前。
他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低声对地上那团烂肉陈述道:“姜文渊的夫人……崔氏,她就是你们的少主。”
地上的国师猛地睁大了眼,仿佛见鬼。
谢翊宁轻笑一声。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与此同时,潘寒的身影如同鬼魅,再次潜入了姜丞相的书房。
这一次,她没有去翻那些书架,而是凭借自己那异于常人的嗅觉,在书房中一寸一寸地搜寻。最终,她的脚步停在了书房角落一处极其隐蔽的墙壁前。
她从墙角的地砖缝隙里,闻到了一股和崔氏针线盒底座一模一样的气味,只是那味道要浓烈百倍,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陈腐。
她摸索片刻,启动了机关。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密室。
密室里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口樟木箱。
潘寒打开箱子,里面竟是一整套属于女子的、带有浓重西域风格的陈旧衣物。衣服的质料极好,款式却很古老。
她凑近一闻,那股熟悉的、阴冷的毒物气息扑面而来。
这上面残留的毒物,与崔氏所中的慢性毒药同源,但气味更重,显然,衣物的主人曾常年累月地与这种毒物接触。
姜丞相的府里,还藏着另一个秘密。一个与西域毒物息息相关的女人。
夜色如墨,潘寒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入姜昭菱的院中。
她没有多余的废话,将密室中的见闻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尤其细致地描述了那套西域旧衣。
“那股味道,和你母亲针线盒底座的同出一源。但是……”潘寒蹙起眉,似乎在搜寻合适的词句,“箱子里的味道,浓烈到像是活的,有种侵蚀骨肉的腐朽感,好像是从什么活物上硬生生剥离下来的。”
姜昭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西域旧衣,西域嬷嬷。
这两者在她脑中瞬间连成了一条线。
姜丞相的书房密室,藏着与谢翊洛身边毒师有关的东西。
天亮了。
姜昭菱一夜未眠,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她就起身进了小厨房。
她舀水、生火、拣选食材,动作里没有半分平日的娇憨,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精准。
一盅燕窝炖得恰到好处。
崔氏的院里,暖阳斜斜地照进来,尘埃在光束中飞舞。
崔氏倚着软枕,正在翻书,气色瞧着确实不错。
“母亲。”姜昭菱把燕窝搁在小几上,顺手替她拉了拉膝头的毯子,“您今儿精神头挺好。”
崔氏放下书卷,笑了笑。
“还不是你这孩子,日日变着花样地伺候。”
姜昭菱拿过汤匙,慢悠悠地搅着碗里透亮的燕窝,一缕热气飘上来。
“娘,我前些天听人瞎传,说西域有一种香料,抹在身上就能让人一直年轻漂亮,也不晓得是真是假。”
她的语气轻快,就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街头闲话。
屋子里静了一瞬。
崔氏伸向碗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随即她轻咳一声,才将碗端了过去,动作平稳得滴水不漏。
“傻孩子,哪有什么长生不老的灵药,都是些骗人的玩意儿。”
姜昭菱抬起头,笑得比窗外的阳光还甜。
她把汤碗往母亲手里又送了送。
也好。
她转身时,视线掠过屋角。
那里,一架盖着厚重罩布的凤栖梧桐琴,在阴影里立着,像一座沉默的坟。
侯爵府。
谢翊宁的书房里,新燃的檀香也压不住那股子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他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对着地上那滩已经没了声息的烂肉,低低地问了一句。
国师的尸体已经被处理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出现过。
“去查,”他对着阴影中的手下下令,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所有与‘凤栖梧’有关的线索,一条都不能放过。尤其是崔氏当年嫁入姜府的所有细节,陪嫁的清单,随行的仆妇,但凡有一点可疑,立刻回报。”
“是。”黑影一闪而逝。
没过多久,手下再次出现。
“大公子,查到一事。姜府的庶女姜子玥,近来与三公子往来甚密。”
谢翊宁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
姜子玥,谢翊洛。
一个伪善白莲,一个跋扈阴毒,倒真是绝配。
他唇角勾起一抹冷意。
“不必理会。让他们去闹。”
他乐得清闲,看他们如何将姜府这潭本就不清的水,搅得更浑。他倒要看看,这两个蠢货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午后的花园,惠风和畅。
姜昭菱带着丫鬟映春,正在修剪一丛开得正盛的月季。
她手上的动作不停,嘴里却发起了愁。
“母亲这琴,许久未曾弹奏,前几日我试了试,琴弦都有些松了,音色也大不如前。唉,到底是国宝,万一哪天彻底坏了,可怎么好。”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语气里满是惋惜和担忧。
映春在一旁搭话:“那小姐的意思是?”
“我在想,要不请京城里最好的琴师来府里瞧瞧?好好修缮一番,总不能让这等宝物蒙尘吧。”
剪刀开合,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姜昭菱那几句惋惜的话,便随着残花落入了泥土里。
花圃另一头,埋头锄草的小丫鬟手里的锄头一滑,在石子上刮出刺耳一响。她头埋得更低,手下动作却乱了。
姜子玥的妆才画到一半。
“小姐!”贴身丫鬟连滚带爬地冲进来,气都喘不匀,压着嗓子把听来的话飞快说了一遍。
姜子玥拿着眉笔的手一抖,一道墨痕斜着划过眉梢,直戳向鬓角。
铜镜里那张脸,瞬间就变得滑稽又狰狞。
“啪嗒。”
眉笔断成了两截。
她盯着镜中的自己,片刻后,将断笔扔在台上,扯过一方帕子,仔仔细细地擦拭着那道碍眼的墨痕,动作慢得叫人心头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