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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府丫鬟的尸身已经送走,言瑟瑟和云起没有查到更多的证据,虽然怀疑是宁夫人在背后操控这一切,可却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宁夫人就是凶手,而且她现在还有孕在身,只好让她仍旧好好地待在府中。
言瑟瑟和江独又把几具尸体重新查验了一遍,未有新发现。卷宗也被云起和言瑟瑟翻了一遍又一遍,所有的线索之间还不能很好的关联,总是缺少关键性的证据。
这一日,顾恒的妾室苏姨娘突然派人来县衙,让言瑟瑟去一趟,说宁夫人给她送了一盘饺子。
言瑟瑟和云起赶到顾府时,苏姨娘正对着那盘饺子瑟瑟发抖。
天青色的瓷盘里的饺子白的发青,和盘子倒是很配,也与在鬼市里见到的饺子一模一样。
“她……她说这……这饺子有安胎的功效,让我……让我必须全部吃掉。”
苏姨娘的声音里带着恐惧的哭腔。
“我……我……我不敢吃,我好害怕,我总觉得不对劲。”
说完,苏姨娘捂着脸嚎啕大哭。
言瑟瑟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取出银针试了试,针尖立刻变黑,放在鼻下闻了闻,道:
“这饺子里面还掺了麝香和红花。她想让你的孩子流产,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一说完,苏姨娘的哭声又开始变大,哭得不能自已。
云起看着桌上的饺子,说道:“宁氏是知道我们查到了饺子的秘方,狗急跳墙了。”
他看向苏姨娘高高隆起的小腹:“她现在最想除掉的就是你和你的孩子,你自己要多加小心,不要随便吃不信任的人给的任何东西。”
“今晚我们留在这里保护你。”
言瑟瑟安慰还在哭泣的苏姨娘,并让她的丫鬟服侍她到里间安睡。
夜色渐深,顾家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映着廊下巡逻的衙役身影。言瑟瑟坐在苏姨娘的房里,看着烛火下那盘要人命的饺子,突然想起宁夫人说过的一句话:
“美是一个女人的命,美了命,留着年轻的壳子又有什么用?”
她转头看向坐在床边的云起,他正借着月光擦拭软剑,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沉静。
“这世上真的有永葆年轻的驻颜术吗?”
言瑟瑟喃喃自语。
云起抬眸,剑刃的冷光映在他眼里。
“有!”
“是什么?”
“心术!”
“心术不正,再美的容貌也是恶鬼,心术端正,岁月留下的都是勋章。”
“面由心生!”
言瑟瑟赞同地点点头,突然,窗外传来异响,云起的剑瞬间出鞘。言瑟瑟吹灭烛火,两人躲在门后,只见一个黑影翻进院墙,手里捧着个食盒,径直走向苏姨娘的卧房。
那食盒里飘出的,正是那还童饺特有的香味。
云起不费什么功夫就将人抓住了,食盒里的饺子散落一地,与桌上的那盘不差分毫,都是出自鬼市那面具摊主的手艺。
而送饺子的那人,袖口绣着青竹叶,身形正是鬼市那面具摊主。
云起让衙役把人押回去审问,准备从他这儿突破,找到指正宁夫人的关键证据,可没想到的是,本以为已经脱离危险的苏姨娘,却在一日后被发现在顾家后院投井了。
言瑟瑟大为震惊,也十分懊悔,到底是哪儿出错了,她怎么就投井了呢?
一行人赶到顾家的时候,苏姨娘的尸身刚从井上捞上来,井水顺着她的裙摆直往下淌,打湿了身下的门板。
胎儿在腹中高高隆起,像个脆弱的瓷娃娃,与她已经僵硬的四肢形成刺目的对比。
言瑟瑟蹲在井边,指尖捻起一点黏在井壁上的泥土,触感湿冷,混着些细碎的草屑,不像是这井边原有的泥土,显得格外明显。
“指甲缝里有残留物。”
江独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挑起苏姨娘蜷曲的指尖,里面是暗红的碎末,混着点银白的骨渣。
“像是那饺子的馅。”
言瑟瑟也凑近看了看,说:“是紫河车粉混着胎骨粉,而且是比较新鲜的,应该是她死前一个时辰内接触的。”
云起站在井台边缘,目光扫过周围的脚印。除了刚才捞尸的衙役,和最早发现苏姨娘的一个丫鬟的脚印,还有一串小巧的绣鞋印,从井边一直延伸到了院子外面。他示意了一下,有一个衙役就忙去追踪这串脚印。
他用一张帕子把这脚印小心的印下来,并找到了一片沾在鞋印上的青竹叶。
“这竹叶很特别,宁夫人好像特别喜欢!”
“确实是宁夫人院子里特有的青竹叶。”
灵堂里的哭声穿透雨幕,宁夫人跪在灵前,一身素白裙衫,扶着微微小腹,哭得几乎快要晕厥过去。
言瑟瑟看得有点傻眼,苏姨娘死了,宁夫人能伤心成这样?
言瑟瑟走过去,目光停留在宁夫人发间的缠枝莲银簪,这不是苏姨娘之前插在发饰里的吗?
“宁夫人!”
言瑟瑟叫了一声,宁夫人刚好用帕子捂嘴,指缝里露出点暗绿色,有点像井壁上发现的那泥。
“宁夫人和苏姨娘的感情真好呀!”
言瑟瑟故意提高声音,目光落在那支银簪上。
“这苏姨娘最爱的簪子都在她死后戴在了你的头上。”
宁夫人的哭声戛然而止,下意识地想把簪子拔下来,手举起却僵在了半空中,顾恒站在一旁,脸色铁青地看着那支银簪,显然他也认出来了。
“这是……这是我在井边捡的。”
宁夫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却稍稍透着点慌乱。
“我知道苏妹妹失足坠井,还带走了孩儿,太伤心了,捡到了这个簪子,也算是留个念想。”
“那……且不说夫人忌不忌讳,就这井边的绿泥黏在簪头,夫人也没有清理一下就戴在头上,当真是姐妹情深,伤心不已!”
带着讽刺的话一出口,宁夫人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眼里的泪珠开始不断落下,又是一派楚楚可怜的做派。
灵堂里的宾客开始窃窃私语,看向宁夫人的眼神也充满了怀疑。
顾恒首先受不了,往前一步走到宁夫人面前,指着她的鼻子:
“是你杀了她,你一直嫉妒她怀了我的孩子,还比你的大,你杀了她!”
“夫君,我没有!”
宁夫人伤心地辩解,双手忙去拉顾恒的胳膊,衣摆扫过供桌,带倒了桌上的果盘,她慌忙去捡,手指在糕点上留下了一个带绿泥的印子。
言瑟瑟眸光一缩,目光定在那个泥印子上。然而,可当江独成呈上验尸报告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住了。
苏姨娘的死因确实是“意外失足坠井”。
“她的气管里有大量的井水,指甲缝里的确实是那还童饺的馅,但却没有中毒迹象,也没有被推的痕迹,反而像是自己不小心坠井,落水后挣扎时抓到了井边的饺子,井边也确实有盘没有吃完的饺子,可能是她……自己带过去的,因为那里除了她的足迹,就是那一串绣鞋的印迹,但那串绣鞋的印迹却是在苏姨娘坠亡之后出现的。”
江独将死亡原因简要讲了一下,言瑟瑟听完,皱紧了眉头。
她分明在苏姨娘的手腕发现的挣扎的痕迹,她直觉绝非是意外失足。可江独的验尸技术,她找不出错处,就连云起看了,也点头:
“表面看确实是意外。”
“大人,姨娘不可能是夫人杀的。”
顾府的管家战战兢兢地走到前面,开口说。
“苏姨娘坠井的时候,夫人正在佛堂抄经,有三个丫鬟看着。”
说着,他呈上宁夫人的抄经本,上面的字迹娟秀,最后一页的落款时间,正好是苏姨娘坠井的时辰。
言瑟瑟接过抄经本,手指拂过纸面,墨迹看似已经干透了,边角却有层极淡的水痕,应该是用特殊的墨汁写的,干得比普通墨汁要快。
她抬眼看向宁夫人,对方正用帕子擦眼泪,嘴角却藏着丝不易察觉的笑。
“看来是场意外。”县令摸着胡须打圆场。
“宁夫人节哀,顾老爷也别太伤心了!”
顾恒虽满脸不甘,但却拿不出实质证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伤心的宁夫人被丫鬟扶下去。临走时,她还回头看了眼灵堂,眼神里没有悲伤,只有一抹蔑笑。
深夜的顾家一片死寂,只有巡夜的灯笼在风中摇晃。
言瑟瑟用了点迷烟,让宁夫人陷入沉睡,她和云起再次潜入宁夫人的房间。
云起在梳妆台里找到了一个暗格,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本册子,旁边还有几个小瓷瓶,言瑟瑟打开了一个,闻了一下,应该是紫河车粉末。随后,她翻开了那本册子。
小册子是自己装订的,里面都是写得自己的心里话,她很熟悉,应该她从小写到大,俗称为日记。
这本类似于“日记”的册子,里面记录了宁夫人的心路历程,字迹越写越潦草,从最初的温柔期盼,到后来的怨毒诅咒,最后一页的字迹已经被泪水晕开,却依然能够看清。
“冬至将近,他眼里只有那个孩子,连老天都在帮她,我的药对她没用……看来,只能用我自己的了。”
下面画了个小小的饺子,旁边还标着冬至的日期,还写了一个大大的“活”字,并圈了起来。
“她是打算在冬至那天,用自己的活胎做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