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枝有心了。”顾氏笑容热络,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五百两?亏许卿枝说得出口。
往日里她随便支用,哪次不是三五千两,如今不过换了个名头掌家,就敢这样拿捏自己。
不过是得了些权势便忘记本分,真当自己能在侯府一手遮天。
可眼下她刚将管家权交出去,若是当众发作,反倒显得小肚鸡肠。
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她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正要开口,许卿枝忽地轻叹一声,神色颇有为难:
“儿媳本想多给些银两,奈何桂嬷嬷方才提醒,年关将至,采买、送礼全都需要银子。”
“儿媳刚接手账目,府中各处用度都需盘算着来,若是这会子支用多了,怕到时候周转不开,惹侯爷烦心。”
她话里话外都把顾业搬出来,堵得顾氏哑口无言。
顾氏被噎了下,暗骂这贱人果然是故意的,竟然借着侯爷名头压自己。
可她偏偏挑不出错处,只能悻悻笑道:
“还是卿枝考虑周全。”
说完,转头狠狠瞪了桂嬷嬷一眼,吓得这人连忙垂下眼眸。
半盏茶后,月牙取来银票,顾氏指尖划过上面的数额,心里的火气更盛。
假意客套两句,便带着桂嬷嬷转身离去。
刚走出倚岚轩的院门,她脸上的笑容便瞬间垮掉。
桂嬷嬷见状越发胆战心惊,连忙劝道:
“老夫人息怒,犯不着为这点小事气坏身子,她不过是暂代管家权,根本得意不了多久。”
顾氏猛地甩开帕子,低声啐道:
“就你多嘴,滚回去反省。”
看来他得赶紧去一趟青禾庄,否则再过不了几天,就要被许卿枝这个贱人骑在头上欺负了。
屋内,许卿枝听着门外渐远的脚步声,脸上的温顺彻底褪去,只剩下一片清冷。
月牙生气地咬牙切齿:
“小姐,您看她那副样子,分明是嫌少。”
许卿枝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放心吧,她越是不满,才越能露出马脚。”
月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即似是想到什么,面露疑惑:
“小姐,顾老夫人真的有个娘家来的侄子吗?”
许卿枝闻言缓步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光秃秃的枝桠,眸光沉静如水:
“是与不是,你很快就知道了。”
鱼儿已经上钩,该到了收网的时候。
两日后的午时。
许卿枝正躺在临窗的榻上闭目养神。
屋内忽然响起细碎的声音。
“谁?”她双眸猛地睁开,浑身骤然紧绷,直到抬头望去,看见暗卫单膝跪地,才暗暗松了口气。
“下次可以找月牙传递消息。”
虽然知道这暗卫是墨云徽的心腹,但没想到行事作风竟也和他一般,总爱用翻窗的方式进出。
暗卫垂首应是,语气仍旧波澜不惊:
“少夫人,顾氏今早带着桂嬷嬷离府,去了城外三十里的青禾庄。”
许卿枝眸光一凝,指尖在微凉的紫檀木扶手上轻轻敲击:
“青禾庄?那不是顾氏的陪嫁庄园吗?”
“是,”暗卫回话极快:
“属下已派人跟着,自己前来报信。”
“很好。”
许卿枝双眸微眯,将手中的帕子扔入炭盆,火星子“噼啪”跳了两下,映得她眼底寒芒乍现:
“牵马来。”她声音清冽如冰:
“去青禾庄。”
月牙刚端着热茶进来,闻言吓了一跳:
“小姐,我和您一起去。”
许卿枝沉吟一瞬,微微点头。
侯府外,暗卫们不知从哪儿牵来三匹骏马。
许卿枝翻身上马的动作干脆利落,缰绳在掌心轻勒,胯下的马儿便极有灵性地踏着小碎步,耐心等待。
月牙看着自家小姐挺直的脊背,恍惚间像是看到多年前的光景。
那时她们都还在许家,小姐年纪尚小,却总爱扒着许老爷,听他讲外出经商的故事。
“月牙,你说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很大?”
她那时总会这样问:
“听说父亲去的地方,有能跑过风的骏马,有比咱们许府花园还大的市集,还有会说异域话的商人……”
后来不知从哪儿听说,学骑马能离外面的世界更近。
小姐竟拉着她偷偷找到府里最不起眼的马夫,硬是磨着人家教了半个月。
她学得极快,摔了好几次也咬着牙不吭声,掌心都磨出血泡。
可第二天仍旧按时去到马厩。
“等我学好了,就求父亲带我一起去做生意。”
那时的她眼里满是孩子气的憧憬:
“我也能帮他看账本,能跟那些商客打交道,才不要总待在院子里学什么女红、规矩。”
可这心思终究是没能藏住。
许父得知后,气得脸色铁青,当着全府下人的面,用鞭子狠狠抽了她十下。
小姐硬是咬着牙没哭一声。
之后便是半个月的禁足,那时的豪言壮语,也终究埋没在旧日的时光里。
“小姐……”月牙轻声唤了句,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心疼。
许卿枝回头,眼底的恍惚瞬间褪去,只余一片清明。
“走吧。”
话音落罢,她双腿轻夹马腹,率先朝着城外的方向疾驰而去。
暗卫紧随其后,月牙也连忙催马跟上。
一盏茶的功夫,青禾庄的轮廓已在前方显现,这庄子依着山脚而建,看起来并不起眼。
三人远远勒住马,徒步朝着庄门走去。
刚走到门口,院内便传来顾氏略显尖锐的笑声,隔着门板都能听出喜悦:
“你就安心在这儿养胎,”她语气轻柔,带着安抚:
“这可是我的孙子,侯府将来的香火,我岂能让他流落在外?”
“你放心,等时机成熟,我定会禀明侯爷,让我儿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紧接着,另一道女声响起,低低哑哑的,宛若带着清晨的微醺,格外撩人:
“老夫人,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听说,知叙在这里已经娶妻……”
“她?”顾氏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
“一个占着正妻位置却无所出的女人罢了,没什么好怕的。”
话音落罢,一道陌生而又熟悉的男子声音插了进来,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蓝儿,你放心,我爱的人从来都是你,对于许卿枝,我从未有过半分情意。”
“我想要的妻子,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